第六百九十二章 致命一擊

好端端的本來是議罪。

誰曉得直接是來推行新政的。

大體的意思是,從前我們反對新政,是因為張靜一沒有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現在好了,我們提出了一個很好的方案。

陛下,幹吧!

天啟皇帝緩緩地合上奏疏,他笑吟吟地看著周進道:“裏頭倒是說的還算詳盡。”

周進則道:“這只是草疏,具體的章程,還需切實的擬定,此事非集眾人之力不可。現在有人想要和盤踞武昌的李寇合流,阻止新政,卻沒有想過,李寇這樣的流寇之所以得勢,恰恰是因為百姓無立錐之地,所謂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這是孟子說的話,即有固定產業的人會有穩定不變的心思,沒有固定產業的就不會有穩定不變之心。如果沒有穩定不變的心思,那麽違禮犯法、為非作歹的事,沒有不去幹的了。”

“百姓們為何淪落為賊,不過是因為沒有田產而已,沒有田產,妻兒不能保全,淪為人的附庸,為奴為仆,朝廷又指望他們能夠遵紀守法,做我大明的忠順之民呢?在臣看來……現在反對新政的,多為李寇同路之人,臣不才,位卑職淺,卻世受國恩,誰若是與李寇同路,臣自然與其不共戴天。今阻新政者,可視為國賊,亂臣賊子,我輩忠義之士,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斷不與其苟且。”

張靜一在旁聽著,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好家夥……這分明……又是玩不跟我站在一起,便是我的敵人這一套。

論起來。

相比於張靜一……這些人的玩法更高端。

因為張靜一講的是利益,他們講的卻是仁義,張靜一殺人,他們也殺人,而且還誅心,先一腳將你踹下道德的高地,然後高高在上的朝他砸石頭,吐吐沫,最後再一刀結果了你,教你遺臭萬年。

群臣震動。

有人居然歡欣起來,道:“正是,斷不能讓亂臣賊子得逞,誰言反新政者,即為我等寇仇。”

“此等人當誅。”

“周武王定天下,而周公臨危受命時,行的便井田制,這井田制中,便有大量土地公有的內容,我等何不效周公?”

“就算不學周公,也當學兩漢均田。私田泛濫,本來就是禮崩樂壞的產物,周公當時推行的乃是井田制,至秦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買賣,以至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這商鞅改制,遺禍無窮,今當行古法!”

張靜一一聽,竟連周公都搬出來了,頓時嚇了一跳,此井田還有漢之均田,不是我想要的平均地權啊。

人家那是王公貴族得更多公田,與我這分田有啥幹系?

不過張靜一沒吭聲。

他大抵明白了這些人的思路,要推翻一個東西,首先就得要有一套理論,而這個理論必須得符合當下這個時代。

這是一個什麽時代呢?

是絕大多數人,依舊還推崇聖賢的時代。

所以……要改制,單純對人肉體消滅是不行的,你還得有理論基礎。

理論基礎從何而來?

當然是聖賢啊。

為何要找聖賢?

因為死人又不會說話,你說他的禮是啥意思,它就是啥意思。

而且死人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人死了,若是找個活人來,說不準他明日逛窯子被人曝光了,那豈不是尷尬?

且聖賢這玩意,你不能找近代,越遠古越好,比如近一些的……畢竟記錄下來的資料太豐富,可若是你說到三皇五帝或者是周公,那麽大家可就不困了,因為……那太久遠,久遠到它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周禮,除此之外就是孔聖人對他的推崇等言論,你想找一點人家的私生活什麽的,那是想都別想。

和聖賢套上了近乎之後,那麽就要托古改制。

托古是打著聖人的旗號,改制是隨心所欲改自己想要改的東西。

你要反對?你是老幾,你還敢反對聖人不成了?

張靜一一臉懵逼……

他陡然想到,好像同樣在這個時代,歐洲也在發生著同樣的事,所謂的文藝復興,不就是一群人,打著古羅馬、古希臘文藝的旗號,連荷馬史詩都搬了出來,然後對當時的宗教進行沖擊嗎?

張靜一此時有一種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麽沒想到的感覺。

當然,其實就算張靜一想到了也沒有用,因為以他的惡名,就他張靜一也配代表周公?

只有像周進,像周進這等背後之人,才有資格當得了這個代表。

“嗚呼,禮崩樂壞,商鞅此賊……貽誤我泱泱華夏千載也,以至今日……百姓如螻蟻一般,若孔聖人在,定又要哀嘆禮崩樂壞,奈何,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