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斬盡殺絕也無可厚非

劉鴻訓這時急眼了。

他本是內閣大學士,氣度還是有的。

雖然暴跌,但是他比尋常人定力更強,總還承受得起。

可現在……

他快步上前去,道:“這……這……你借貸了多少,究竟借貸了多少?”

劉文昌此時已是萬念俱灰,哭喪著臉道:“十五萬兩……”

劉鴻訓又覺得眩暈。

說實話,在以前,劉家的家底,肯定是能夠支撐十五萬兩這個數的。

可是投入十五萬兩和借貸十五萬兩,根本就是兩回事。

敢借錢給劉家的人,肯定不是尋常人,人家敢借,就可確保能夠收回。

說難聽一些,別人的錢,借了還不容易討要,可內閣大學士的錢,反而容易討要。

畢竟大家都是要臉的人,要是到時有禦史彈劾,或者鬧的滿城風雨,他劉鴻訓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而且這個時代的借貸,往往利息高的可怕,畢竟普通人根本沒有融資的渠道,不似後世,可以借銀行,可以搞眾籌。

比如現在正常的借貸利息是九出十三歸,玩法也很簡單,你借十五萬兩銀子,卻需要簽十六萬五千兩的欠條,此後呢,每個月你得還款一萬六千兩。

若是不還,那麽此前的月息不只白白沒了,此前你給予的抵押物,也統統沒收。

而根據抵押的原則,要借貸十五萬兩銀子,人家至少需要你超過三十萬兩銀子以上的抵押物。

劉鴻訓只稍稍計算,立即就明白了過來。

這傻兒子不只是借了十五萬兩銀子這麽簡單,而是拿了劉家所有的家底去做抵押,人家也只肯借貸十五萬兩紋銀。

自己的家底……全給抵押了……

此時的劉鴻訓欲哭無淚地道:“家裏的地……都……都……”

“何止是地。”劉文昌道:“京城、南京、老宅,都抵了,還有家裏的騾馬,還有……有金銀首飾……還有父親的藏書……”

劉鴻訓一口氣沒提上來。

土地不說,可宅子都是祖宗留下來的啊。

金銀首飾,乃是夫人的陪嫁嫁妝,至於藏書,這個時代的藏書,不只是藏書這樣簡單。

因為印刷沒有大規模的普及,絕大多數人的書都是從別人那兒抄回來的,所以古人的書市最是熱鬧,不但賣印刷書,還有各種手抄書。

而真正值錢的,卻是名人的手抄書,或者是市面上的孤本。

這些書是一個家族以詩書傳家的象征,所以士紳人家,未必會給你誇耀自己家裏有多少錢多少地,真正像劉家這樣的人家,往往誇耀的是自己的藏書。

比如某某孤本,就是自己曾曾曾曾祖父費盡心機尋訪而來,這裏頭的費盡心機,本質上其實也是需要花錢的,而且花費很高,有的孤本,甚至市值千金。

正因為如此,劉鴻訓這輩子,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不但守住了祖先們的藏書,這些年來,也不吝重金,花費了極大的功夫,搜羅了許多的孤本,這些書,既是劉家詩書傳家的證明,也是劉鴻訓的命根子。

現在聽到這番話……他愕然擡頭。

便見著房梁上,一根繩索孤零零的懸掛著。

此時,劉鴻訓的內心是徹底崩潰的。

這種十幾代的傳承毀於一旦的感覺,讓他腦子裏只是嗡嗡的。

兒子的話,他再也聽不到了,只是排開一旁的女眷,而後便踩著凳子上去。

眾人醒悟,才發現劉鴻訓已踩上凳子,腦袋已伸進了繩索裏。

這一下子,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起來,有人大呼,有人沖上前。

這劉鴻訓便被人救了下來。

反而那劉文昌現在也急了,死死地抓著劉鴻訓,悲痛欲絕地道:“父親,兒子該死啊……”

“羞人啊,羞人啊……”劉鴻訓整個人像是一下子給抽幹了精神氣一般,只口裏喃喃念道:“辱沒了先人啊?還有什麽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你們不必攔老夫……”

說罷,放聲大哭起來。

於是劉家上下,都哭做了一團。

一直折騰到了子夜時分。

劉鴻訓滴水未進,而此時,他倒是稍稍冷靜下來。

端坐著,劉鴻訓凝重地看著劉文昌,這才道:“股票為何跌的這樣厲害?老夫也聽到了一些傳聞,是不是……”

“是和新政有關系。”劉文昌打斷了劉鴻訓的話,隨即沮喪地繼續道:“修建鐵路的時候,將新政算了進去,根本沒有算多少土地的成本。現在不知是哪一個喪盡天良的硬要陛下暫緩新政,父親……你可知道……這新政一暫緩,地方的士紳便擡頭了,鐵路要過境,走他們的地,他們哪裏肯依?”

“有的是獅子大開口,有的是決計不肯隨意答應,觀望風向,一條鐵路線,涉及到的土地購置就有數千人家,這數千人家,哪怕只有有幾戶人家不松口,這路也就別想修了。可怕的還不是這個,有人已經去打聽了。其實有四五成的人,是好說話的,只要市價的價格,就願意賣地,本來談都談好了,現在全部推翻,因為他們也不傻,他們打聽到其他人獅子大開口,就算在老實的人,也害怕吃這種悶虧吧,憑什麽自己家的地,市價賣出去,其他人可以十倍、二十倍、一百倍的價格來賣?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鐵路公司派了很多人好聲好氣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