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來都來了

此時,盧象升只低垂著頭,似乎是在注意著腳下的泥濘,他背著手,沉吟良久道:“我雖為一方父母,卻找不到任何緩解的辦法。”

這是實在話。

張靜一想了想道:“如果當今皇帝勵精圖治,可以解決嗎?”

盧象升搖頭:“便是當今皇上有唐太宗那樣的賢明,也沒有辦法解決。”

張靜一目光一怔,不由道:“這樣說來,我大明已到了窮途末路了?”

“我沒這樣說。”盧象升振振有詞道:“張百戶不要誆我。”

張靜一:“……”

臥槽……張靜一居然忘了,自己好像是錦衣衛。

而這個身份,還是令盧象升有一點點忌憚的。

和錦衣衛討論這種話題,這不是擺明著想要吃牢飯嗎?

張靜一目光一整,打起精神道:“我要解決這個問題。”

“你?”盧象升凝視著張靜一,隨即笑了笑。

“我一定可以解決。”張靜一道:“大丈夫在世,怎麽能失去志向呢?換一句話來說,人若是沒有夢想,那麽和鹹魚有什麽分別。”

盧象升擡頭,他本來就是很驕傲的人,可是這種驕傲,他在眼前這個沒有通過科舉出身的錦衣衛少年百戶身上居然也看到了。這竟讓盧象升生出了錯覺,竟下意識地道:“張百戶可以做聖人了。”

張靜一一時錯愕,隨即笑了起來。

盧象升也一掃心裏的陰霾,不禁開懷大笑。

張靜一道:“盧先生這兵的確操練得很好,很令人佩服。”

盧象升道:“這沒什麽值得佩服的,天下的學問只有這麽一點點,就如學生從前說的那樣,道理大家都懂,你看古時的名將,往往見了士兵的傷口生了膿瘡,便會親自去給士兵傷口中的膿瘡吸出來,於是士兵們都愛戴他,願為他效力。這個道理,張百戶若是讀過書,一定見過不少,世之名將,大抵都是如此,可是……又有幾個人,見了士兵傷口上的膿瘡,願意親自去吸吮呢?”

張靜一頓時覺得心頭惡寒,是啊,莫說親自去吸,便是想一想都覺得惡心。

張靜一卻是話鋒一轉,突的道:“當初盧先生來百戶所,只是為了報復九千歲?”

盧象升卻是沒有回話,只低垂著頭,在夜色之下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搖,若有心事。

張靜一不願跟盧象升走心,畢竟自己的心思不在這上頭。

……

年關的時候,張家開始訪親問友。

張靜一對於張家的親戚都不熟,也不願和別人打太多的交道,倒是有不少人跑到張家來,送禮是沒有的,都是來問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的。

“張百戶,為何我兒不能回家過年?”

“張百戶……”

原來卻是盧象升決定過年留守百戶所,並且表示大家都銘記著張百戶的恩德,所以校尉和力士們都留下,就在百戶所裏過年。

說是說在百戶所裏過年,其實就是留大家繼續操練。

這盧象升可謂是個狂魔,屬於那種我已經不把自己當人看了,你們也別把自己當人。

張靜一對此……只好表示盧先生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那麽君子只好成人之美了。

當然,他在表現上是不能吝嗇的,於是又出了一筆錢,表示大家在百戶所這個年要過好。

這讓張天倫很不解。

因為往年的時候,王程和鄧健兩兄弟都會回來張家陪著他這個義父,好生熱鬧一番。

結果今年卻留在了百戶所,這是什麽意思?

張靜一只好耐心地解釋:“現在百戶所在整訓操練,當然,主要是請來的那個盧先生性子比較剛直,兒子好說歹說,他也不同意放人,實在沒辦法,只好聽從他的話了。”

張天倫帶著幾分失落,便嘆了口氣道:“本來還想給鄧健尋一門好親事的,是京營的一個千戶之女,他若是娶了他家女兒去,便算是又多了一個好靠山了,這還是老夫好說歹說,人家才肯答應的,原打算大年初六的時候讓帶去通州看看,現在看來……只怕要失約了。”

張靜一不禁為之感動。

還是做爹的靠譜啊,雖然一直不聲不吭的,可不還偷偷摸摸的在給他的二兄找對象嗎?

不過……若是因為這個事耽誤,倒是可惜了。

於是張靜一道:“回頭我去勸勸盧先生,給鄧健兩日的假,不過我覺得盧先生未必肯放人。”

“成家這樣的大事也不肯放人?”趙天倫不由得惱火了,這是什麽道理?

這大過年的,不想惹老爹不高興,張靜一便苦口婆心地道:“盧先生從前就說過,若是尋常校尉和力士,當真有大事,這告假尚還有權衡的余地,可若是總旗和小旗,身為武官,便該以身作則,天塌下來,也要留在百戶所,這是軍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