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會聽他的話

午夜時分,林勝南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她起床打開家門,看見門外站著的是郁鐸。

一行水漬從電梯口一直蔓延到大門外,郁鐸渾身濕透,襯衣的扣子也掉了幾顆,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留著斑駁的紅痕,看上去失魂落魄。

“怎麽了怎麽了?” 林勝南大驚失色,連忙把郁鐸拉進門:“出什麽事了?被人搶劫了?”

“勝南姐,我…” 郁鐸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他頓了頓,才艱難地繼續說道:“我可能要在你這裏借宿一晚。”

這個請求在郁鐸看來,其實有些難以啟齒。為了填補公司斷裂的資金鏈,林勝南變賣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的房產,只留下這套不到六十平方的兩室一廳,供一家三口居住。

林勝南見狀,哪裏還敢多問,忙不叠找出一身幹爽的衣服,安排郁鐸先去洗個澡。

郁鐸一個人在浴室裏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林勝南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林勝南從玻璃的反光裏看見郁鐸出來,回身對他說道:“他還在樓下。”

郁鐸站在鏡子前用毛巾擦幹頭發,轉身就來到躺椅上坐下,他像是根本沒有聽見林勝南說了些什麽,更沒有去窗邊看一眼。

林勝南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從廚房裏端了一晚熬好的姜湯出來。

郁鐸進家門後不久,林勝南無意間發現江弛予也在樓下。他沒有上來找人,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就這麽無聲無息地站在滂沱大雨裏。

林勝南想下去叫江弛予上來,被郁鐸攔住了,林勝南沒轍,只能麻煩保安給樓下的人送去一件雨衣。

郁鐸捧著姜湯,垂著眼眸一口一口地喝著,湯碗並不隔熱,端在手裏很是燙手,但他渾然不覺。

郁鐸還在想著江弛予,他知道他已經在樓下待了許久。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

他知道只要讓他再看江弛予一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沖進雨裏,抱著他哄著他,告訴他今晚自己說的話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了。

我也很喜歡你。

但他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四毛還在家裏等著他回話。

“勝南姐,又麻煩你了。” 郁鐸擡起頭,對林勝南說道:“接下來可能還會給你帶來點麻煩。”

“我們之間還說這些做什麽,店還在家人還在,我就很滿足了。” 林勝南心裏記掛著江弛予,有些坐立難安,她一臉費解地對郁鐸說道:“倒是你,告訴他實話又怎麽樣呢,搞不懂你。”

“你不了解他。” 郁鐸放下湯碗,也許是姜湯太辣,他的眼眶裏有些潮氣:“他這個人,軸得很,今天如果知道真相,更不會走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郁鐸覺得如果江弛予得知真相後堅持不走,自己也狠不下心趕他離開。畢竟他不是一個真的鐵人,面對暴風雨的時候,也希望有個人陪。

江弛予耗在自己身上,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過去這段日子是他昏了頭,居然對這種不切實際的未來,也生出了一絲妄想。

現在正好有一個剜骨剔毒的機會,一人痛上一陣,也就好了。

* *

江弛予坐在花壇邊,不知不覺就淋了一整夜的雨。

晚上從公司出來之後,他就走在郁鐸身後,一路來到林勝南家樓下。他並不是要在這裏等郁鐸出現,也沒想用什麽苦肉計,只是不知道在這樣一個雨夜,他還能去哪裏。

郁鐸離去之後,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一滴一滴往裏滲水,無論他從腦海裏搜刮出多少回憶,都無法填補。

是郁鐸給了他一個家,現在郁鐸不在,家就沒了,他無家可歸。

天快亮的時候,一把傘伸到他頭上,擋掉了落在他頭頂的雨滴。

一雙鞋出現在江弛予的視線中,他擡起頭,看見傘下站著的是林勝南。

江弛予眼裏最後的一點光,就這麽被澆滅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林勝南問。

“姐,是他讓你來的?” 江弛予問。

林勝南點了點頭。

“他說什麽?” 江弛予擡頭看著樓上亮著燈的窗戶,他知道郁鐸就在裏面。

“他說…” 林勝南剛開口就哽咽了,但她還是狠了狠心,說出了郁鐸交代她的話:“他說,你們之間已經兩清,他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如果你對過去的情誼還有一點顧念,今晚馬上就走,不要…”

不要逼我恨你。

復述完郁鐸的話,林勝南放柔了語調,一臉擔憂地勸江弛予:“弛予,按他說的做吧。”

“好。” 江弛予最後看了一眼他的光,像是抽幹了全身最後一點力氣,低低說道:“我會聽他的話。”

從十七歲到二十二,江弛予在那個人的身上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情。近兩千個日夜的陪伴,在這樣一個雨夜裏,以一種潦草又殘酷的方式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