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跟我來

郁鐸側身靠在玻璃櫃台前,看著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

櫃台裏的胖老板捧著郁鐸的手機擺弄了一圈,操著一口地方特色濃郁的普通話,道:“小老弟,你這手機屏幕修不了,得換。”

郁鐸回過身,問老板:“換個屏幕得多少錢?”

距離手機被踩爛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工地上任務繁重,直到今天郁鐸才想起把它這台 “剛買的” 的手機送出來修一修。

“那得看你想換什麽樣的。” 胖老板打開抽屜,掏出三塊屏幕啪啪啪扔在桌上:“國產的 250,進口的 380,原裝的 600。”

“這麽貴,便宜點?” 那三塊屏幕乍看之下沒什麽不同,郁鐸試著和老板打個商量。

“弟弟,都是成本價了。” 胖老板瞄了他一眼,用小螺絲刀在其中一塊屏幕上點了點,道:“你選國產的吧,國產的也挺好,給你便宜二十塊錢。”

郁鐸思索了片刻,伸手拿回了手機:“那我不換了。”

現在這塊屏幕還沒壞透,先湊合著用一段時間再說。

郁鐸正準備離開,門口進來了兩個年輕靚麗的姑娘。姑娘們留著齊耳的短發,上半截兒露臍裝,下半截兒緊身裙,脖頸兒上還圍著一條滿是亮片小領巾。這身服裝的特色太過明顯,一看便知是羅馬夜總會的工服。

兩個姑娘大概和老板是老相識,進門往櫃台上一癱,就開始抱怨錢難賺屎難吃。因為月前出的那條人命,羅馬夜總會最近的生意不大好做,有關部門三天兩頭就來突擊檢查,光是停業整改的通知就發布了兩三次。

“所以那個女的到底是怎麽死的?” 胖老板擰開手機後蓋,好奇地問道。這件事坊間有各種說法,這些傳聞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最後化為一則帶著曖昧色彩的都市傳說,每當人們提起,總會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哎,哪有那麽玄乎,就是吸毒過量。” 女孩盯著老板手上的動作,生怕他一哆嗦,弄壞了自己專程托人從香港帶回來的蘋果手機:“一不小心,咯噔,就過去了。”

“她家人沒找夜總會賠錢?” 胖老板問。

“上哪兒賠?” 女孩翻了個大白眼,道:“我們這樣的人啊,命比路邊的小貓兒小狗還賤。”

門口的郁鐸正好聽到這句話,心下一動,想問問死掉的這個人有沒有一個兒子。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

看那小子的德行,八成在胡說八道。況且事情過了這麽久,他已經看得淡了,有時間和那小王八蛋糾纏,不如在工地裏多開幾道槽來得實在。

但緣分就是這麽奇妙,就在郁鐸逐漸淡忘了這樁倒黴事的時候,命運又讓他們再次遇見了。

春節過後,H 市迎來了返工潮,這波出行高峰持續了許久,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才逐漸開始回落。

車站前的這家麥當勞似乎一年到頭都沒有空閑的時候,江弛予趁著人少的空档,在衛生間的洗手池裏洗了個頭。

二月份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江弛予沒有用熱水。他將水量開到最小,草草沖了一遍頭上的泡沫。

就在他關掉水龍頭擡起頭的時候,余光瞥見了窗外的郁鐸。

車站廣場上人來人往,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郁鐸騎在一輛可笑的小三輪上,扭頭看著江弛予的方向。

江弛予對郁鐸的目光視若無睹,他走出了衛生間,將手裏的毛巾洗發水塞進角落的一只行李袋裏,接著便開始動手收拾周圍桌子上的垃圾。

江弛予已經在在這家麥當勞待了大半個月,白天出去打點零工,晚上回來睡在椅子上。他尚未成年,沒有熟人的光照很難找到工作,這些天來沒賺下什麽錢。

好在他長相周正,身上收拾得幹幹凈凈,每天都主動幫忙收拾餐廳衛生。所以店裏的員工不但沒有驅趕他,反而對他照顧有加。

在郁鐸的注視下,江弛予動作麻利地收拾完了一張桌子。他將餐盤收到歸置處的同時,把一只客人不要的漢堡收了起來。

那是一塊別人一口都沒動過的漢堡,甚至連包裝紙都沒有打開過。

這一幕窗外的那個人一定是看到了,但這又有什麽關系,畢竟對他而言能活著就已經足夠。他無所謂那個人會不會進來找他翻舊帳,也沒有心思去顧及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究竟是厭惡還是鄙夷。

江弛予收拾完第三張桌子的時候,窗外的小三輪上已不見那個人的蹤影。在店員稀稀拉拉的 “歡迎光臨” 聲中,一道人影來到自己面前。

郁鐸剛從工地裏出來,口袋裏裝著卷尺,腰上別著頭盔,腳上還穿著一雙勞保雨靴,黑色羽絨服上滿是泥點子。他這身打扮一進門,就引來了客人的側目,一看就是遊走在各個工地的流氓混子。

郁鐸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他想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小子,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踏進這個兩片面包夾著一塊肉就要賣十多塊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