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從未到過東京。”

過往7年中, 太宰治的人生只有津輕那小小一方田地。

這沒什麽怪的,在日本,父母沒帶未成年孩童露面的習慣, 譬如在新幹線上,10歲以前的孩子都很難控制住哭鬧,若他們制造噪音,便會打擾到其他人。

太宰很安靜, 可他是家中幺子,父兄都在東京的政圈搏殺,在他上初中轉入大城市前,是沒有露面機會的。

東京的門, 從未對他敞開過。

可首次來東京, 在人川流不息的東京站內,他卻像自狹窄河道入汪洋的遊魚, 自由極了, 也暢快極了。

太宰治意識到, 他喜歡這種陌生的、暢快的、完全不受拘束的環境, 他能靈活躲避站警的視線。

像他這樣的孩子若被發現, 一定會被遣送回青森, 然而他天性中就有躲避人的能力,穿梭在其中,宛若幽靈一般。

這只能說是天賦。

現在去哪裏?他漫不經心地想, 刀之助在哪尚且不能打聽,得去趟讀賣新聞總部才行,沒辦法, 他親愛的刀之助老師有優秀的反偵察能力, 翻遍他的文章, 也看不見蛛絲馬跡,不知他住何處。

切入點只有東京的總部,與老師的編輯,他記得叫小莊速對吧?

在此之前需要找到臨時的落腳點,到哪比較好呢?

還有東京,總要去淺草寺打卡吧,此外還有東京迪士尼。

好奇的地方有點多,一個一個去吧。

這樣想著的他,哼著歌,又埋入人群中,沒人注意他,沒人發現得了他,倒是一條,走著走著忽然若有所思地回頭,就像冥冥中感覺到什麽。

一條什麽也沒發現。

是錯覺吧?

……

“好年輕……”看清織田作面目後,本田多春不禁說道,隨即她猛睜大眼睛,意識到自己吐露心聲後鞠90度躬道,“非常抱歉,刀之助老師。”

一條道:“不,不用這樣。”他微彎腰回應,“我才要感謝你喜歡我的作品。”

眼下,他正與本田多春、小莊速三人一起坐在讀賣新聞總部位於15層的會客室內,笑容可掬的服務人員為他們上了冰麥茶,相較一條,初次踏入這的本田多春略有些緊張。

小莊速幫忙打圓場道:“本田老師的初畫稿已經發給您了,若有什麽不滿意的,老師您直說便可。”聽完這話,本田立刻拿出馬克筆跟筆記本,嚴陣以待。

一條卻說:“我沒什麽想要提的。”

本田:“哎?”

小莊:“!”

作為甲方,一條實在太寬厚了,小莊幾乎要扶額道:“就沒有什麽想法、腦海中圖像勾勒之類的嗎?像關於主角,刀之助老師是怎麽想的。”

寬敞的桌面上原畫稿大剌剌地攤開,由於是第一人稱作品,織田作未在主角身上多著墨,只說他莫約16、7歲,留短發,穿一件夾克,唯一讓人記住的,就是那仿佛遊神似的空白的臉。

用空白跟遊神似的來形容自己的臉,似乎有些怪,照小莊來看,這段描述稱得上貶義,可在跟織田作進一步接觸後,他卻打消這念頭。

或許每個跟織田作認識的人,都會產生一般的想法,他是像白水一樣的人。

該怎麽說呢?

小莊絞盡腦汁尋找詞句:與他一切相處都倍感熨帖,沒有矯揉造作的寒暄,也沒有刺人的言語,無論是上班的疲憊還是社會賦予的負面情緒都能被全盤接受,小莊偶爾會產生中錯覺,無論自己做出多了驚駭的事,當告知老師時,只會說這樣啊。

他的淡定並不是偽裝,而是發自內心的。

看刀之助老師,看《金盆洗手》時,他總會想起《孤獨的美食家》,怎麽說呢,劇情似乎是薄弱的、沒有起伏的,卻惹人一集一集看下去,不想停止。

給人就是這種感覺。

小莊視線下移,不知怎的又打量起本田的稿紙來,不知是否為錯覺,總覺得本田老師畫中的主角跟刀之助老師有些相似。

就是那種白水般的表情吧……

一條道:“可我確實認為,本田老師的畫稿很符合。”他說,“主角的話,說實話,沒想過他會長什麽樣。”

因為就是按自己為主人公設定的啊,《金盆洗手》可以說是織田作的自傳了。

光是沖著與織田作一般的傳神表情,就可以說本田老師是合格的書粉了。

最終只修改了些細節,因談得很快,話題不由扯至一條的日常生活上。

“哎?是跟家裏孩子一起來的嗎?”

別說本田多春,小莊速都有些詫異。

刀之助老師家竟然有孩子嗎……啊,先前說過要找機會去橫濱拜訪刀之助老師,現在都沒去,作為編輯實在是太失格了。

想到這,竟有些痛心疾首。

一條:“哎,因為是暑假,悶在家裏的話有些無趣,就帶到東京了。”

這話多少有些怪,暑假的話,不應該交給父母照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