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改嫁

莊嚴富麗的人民大會堂內,兩年一屆的中國工業領域內最高獎——“中國工業大獎”表彰大會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開獎嘉賓對著話筒:“接下來,我將為大家揭曉這次大會的最高獎項——中國工業大獎,獲獎的企業有:行遠機械集團……”

天色將晚,陰沉的天空中飄著無邊絲雨,寒風呼嘯,裹挾著雨絲撲向傘下的行人。

陶陽舉著長柄黑傘,盡量傾斜,遮擋著身旁身著黑呢大衣的高大男子,忍不住說:“遠董,您才從北京回來,一路勞頓,應該休息一下再來的。”

抱著菊花的遠夏擡頭望向山坡,看著那青得發黑的蒼柏與密密麻麻的墓碑,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輕搖頭:“沒有大礙,這麽好的消息,我想第一時間跟郁總分享。”

陶陽沒說話,只好默默陪著領導繼續往上爬。

遠夏年過半百,身材依舊挺拔,面容英俊,歲月與閱歷為他增添了睿智儒雅的氣質,加上多年馳騁商場錘煉出來的上位者魄力,令人一見便情不自禁折服。

從普通技術工人做到今日世界五百強企業的老總,在國外技術封鎖與超高市場占有率中殺出一片天地,站到了工程機械領域的行業頂端,遠夏的一生是個傳奇。

他英俊的外貌和一生未婚的經歷也是媒體和世人津津樂道之事,關於他未婚,世人有諸多猜測,但遠夏從未給過正面回復。

不過業界普遍認為,沒有子女也許未見得是壞事,至少避免了行遠機械成為家族企業,遠夏培養的接班人能力卓絕,頗有他本人之風。

到得半山腰,終於抵達目的地,遠夏開口:“你在這裏等我。”

陶陽止步,將傘遞給領導:“是。傘您拿著。”

遠夏接過傘,緩步走向那座墓碑。

深青色的墓碑上寫著簡單的幾個字:“郁行一之墓”。墓碑上方嵌著一張黑白照,照片上的人年輕英俊,眉宇間神采飛揚,右邊的小字寫著“一九五七年-一九八八年”,委實是天妒英才。

遠夏站在墓碑前,默默佇立了好一會兒,才蹲下去,將懷中的雛菊放下,擡手細細擦拭照片上的每一片灰塵,他專注地盯著著照片中的人,溫聲說:“行一,我又來看你了。今天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咱們的公司今天拿到中國工業大獎了,這是工業界的最高獎項,你高興嗎?可惜,你又沒能看到。”

接下來,遠夏再沒說話,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不遠處的陶陽縮著脖子,一邊跺腳來回走動,一邊看著他的領導。他跟隨領導二十年,知道領導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他極少在人前表露脆弱的一面,唯獨在前總裁郁行一墓前,才會表露一些。

行遠機械是遠夏和前總裁郁行一共同創辦的,可惜前總裁英年早逝,遠夏獨自接管行遠,將它一步步帶至如今的高度。

突然,陶陽發現遠夏手中的傘掉在了地上,他正單膝跪在地上,用手壓在胸口,搖搖欲傾,頓時大驚失色,幾步沖過去:“遠董!遠董,你怎麽了?”

翌日,《經濟日報》同時刊登兩則要聞:《行遠機械等企業榮獲中國工業大獎桂冠》、《一顆傳奇巨星的隕落——沉痛哀悼行遠機械總裁遠夏先生》。

行遠機械總裁遠夏因過勞引發心肌梗塞,送醫不治,溘然長逝。

這消息一經公布,立即上了新聞熱搜,舉世嘩然,皆難以置信,一代商業奇才就這樣隕落了?!

***

莊周夢蝶?

遠夏看著眼前的一切,有點分不清到底眼前的是真實,還是記憶中的是真實。

是他做夢回到了四十年前,還是那四十年經歷的一切只是個悠長的夢?

可不管是眼前的一切,還是那四十年的經歷,都如此真實,遠夏有著滿腹的疑惑。

“媽媽,你能不能不要走?”十一歲的遠冬抹著眼淚,央求著坐在床邊的胡美蓮。

胡美蓮穿著紅色的呢子短外套、新褲子、新皮鞋,頭發是新燙的時下最流行的卷發,整個人打扮得十分精神喜慶。

她本來就長得漂亮,雖然已到不惑之年,又是五個孩子的媽,依舊風韻猶存,這麽一打扮,就更顯年輕漂亮了。

此刻,她面露難色地摸著二兒子的頭:“媽媽也是沒辦法。你們兄弟姊妹這麽多,媽又沒有工作,養不活你們啊。冬冬,你要聽話。”

遠冬哭出了聲:“媽,我也想跟你去。”

胡美蓮搖頭:“昨天晚上不是說好了嗎?媽媽只能帶春兒和陽陽去,沒法帶你去,你在家跟著哥哥姐姐,媽媽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遠冬哭得更大聲了,一旁的遠春也跟著哭了起來:“媽媽,我不想離開咱們家,不想和哥哥姐姐分開。”

他們一哭,六歲的遠重陽也跟著哭起來,他還小,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會跟著哥哥姐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