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日, 余舟睡在了余夫人新給他收拾出來的廂房裏。

小寒怕他睡不好,臨睡前特意過來陪他說了會話,待他有了睡意才回自己房間。

大概是因為換了新的地方, 再加上被褥都換了, 余舟當晚睡得很不踏實。

他做了個夢,夢到又有人來燒他家房子,大火裹著濃煙將他包圍其中。

就在他幾乎要窒息的時候,有人沖進火海將他救了出去。

睡夢中, 余舟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了裴斯遠的聲音:

“是我將你扯進來的, 總不好叫你跟著我丟了性命。”

他猛然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醒了之後,余舟就有些睡不著了。

他從前一直覺得裴斯遠得皇帝寵愛,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如今聽來,裴斯遠簡直就是個除了面子什麽都沒有的超級冤種。

他從前老抱怨說皇帝對他不好, 余舟只當他是為了逗自己故意那麽說的,如今想來竟是真的。

余舟不懂朝堂的事情, 也不懂什麽明君的為君之道,但在他看來, 裴斯遠受到的對待顯然是不公平的。裴斯遠做的事情或許於情理上不妥, 朝臣參他尚有立場, 可以說他是不守規矩。

可路知南作為實際的受益者, 不該對裴斯遠那般無情。

對, 就是無情。

像極了那些傳說中的渣一!

無論如何,裴斯遠這次進去, 和他脫不了幹系。

余舟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

於是他半夜起來去了余承聞的書房,找了筆墨出來, 打算連夜寫一封折子,替裴斯遠伸冤。

“老大?”半刻後,余承聞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余舟放下筆,起身去打開了書房的門。

“天都快亮了,你還不睡?”余承聞問道。

“我……”余舟想了想,也沒打算瞞著他,將自己的打算朝他說了。

余承聞想了想道:“他待你不薄,你理當如此。”

他說罷拿起余舟寫了一半的折子看了看,道:“你這……你這文筆是如何做的起居郎?你寫起居注時,也是這般措辭?”

“呃……陛下看過我的起居注,沒說不妥啊。”余舟道。

余承聞擰了擰眉,道:“哎,真不知道裴副統領看中了你什麽。”

余舟:……

怎麽又人身攻擊呢?

“你回去睡吧,我替你寫,明日你自己謄寫一份便是。”余承聞道。

余舟聞言當即高興不已,朝他行了個禮,這才離開。

余承聞大概是感念裴斯遠救了自己兒子這一舉動,十分盡心,當晚不止寫了折子,還將余舟到了陛下面前該說的話,都列出來了,那意思讓他提前背好,免得到了現場發揮不好。

余舟沒想到對方竟替他考慮地這麽周到,當即將那折子謄寫了一份。

剩下的大半日,他哪裏都沒去,便一直在屋裏背那張紙上的內容。

怕自己發揮不好,余舟緩了兩日,到了第三日確認把詞兒都背熟了,這才進了宮。

來喜一看到他頗為驚訝,忙道:“余舍人,不是讓您在家休息嗎?怎麽今兒就來了?”

“我有事情要朝陛下奏,勞煩公公行個方便。”余舟道。

“依著規矩,您有本得走中書省過來啊。”來喜提醒道。

“啊……”余舟倒是沒想起來這個,問道:“不能通融一下嗎?”

來喜正要拒絕,這時卻聞禦書房內傳來了皇帝的聲音,道:“讓他進來。”

余舟聞言一喜,朝來喜行了個禮,便進了屋。

然而,他推開門剛踏進去一只腳,人就愣住了。

只見原本這個時辰該空空蕩蕩的禦書房,此刻竟滿滿當當,少說也得有十來個朝臣。

余舟千算萬算,沒想到他們今日議事竟到了這個時辰還沒結束。

“余舍人,你尋朕有事?”路知南朝他問道。

余舟這會兒立在門口,被十數雙眼睛盯著,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臣……”余舟攥了攥袖中的小抄和折子,緊張地手心直冒汗,最後在強烈的緊張和不安中,他還是慫了,小聲道:“臣來當值。”

路知南盯著他看了一眼,溫和地道:“先去莊舍人身邊坐下吧。”

余舟原本還盼著路知南將他攆出去,沒想到對方竟將他留下了,只得硬著頭皮走到了莊舍人身邊坐下了。

莊舍人一臉奇怪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大概沒明白這還沒到夏天,余舍人為啥滿臉都是汗?

坐在莊舍人身邊的時候,余舟才稍稍體會到了一點“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感。他暗道,裴斯遠豈不是日日都要面對這幫人?而且這幫人看裴斯遠的時候,肯定比看他更“兇”。

余舟坐在那裏,越想越退縮,最後甚至有了點想放棄的想法。

他拿著折子走到這裏,已經耗盡了大半的勇氣。

實際上,他決定寫那道折子時,就已經耗費了極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