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第3/4頁)

岑知幾乎下意識皺起眉頭。

不只是因為化神的威壓,更因為那威壓中兇烈的殺意。

青黛緊抿著唇,這位繼承了熙生白‘藥生塵’的始終臉色冷淡的女舵主,第一次開口,低而啞地說:“灌頂的後患便是如此,修為可以強行突破,可心境不到,渡不過,恐反成心魔。”

灌頂是禁術,是與血祭歸為同列的大禁術!

她們也被師長灌頂,但最多不過到元嬰巔峰,量變至極,師長卻沒敢讓她們強行質變突破化神,所以後患還不算太大。

可侯曼娥不同,她是三山,北辰法宗別無選擇,只有化神才能鎮住天下,才能扛住大旗,所以她必須化神,她只能化神。

可將結嬰才沒多久的年輕首徒生生推破元嬰境界,生生推成化神,坐鼎三山之尊,一朝扛負天下,還是在這樣慘烈的犧牲下,她怎麽可能無波無瀾?她怎麽可能雲淡風輕?她怎麽可能不多思不多想不痛苦不憂慮不惶恐?

駭極生怒,生不安,生殺意。

她會生心魔!

岑知緊緊望著侯曼娥,看見她無表情的面龐,泛著血絲的眼珠慢慢掃視全場,盡是一種無可形容的冰冷與審視。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可岑知卻恍惚覺得,曾經在北冥海嬉笑怒罵同生共死的那個法宗首徒,已經是完全不相幹的兩個人。

“師姐。”

侯曼娥聽見高遠低低說:“玄天宗來了。”

侯曼娥頓了一頓,從滿座惶然驚疑的賓客面上收回目光,轉過身,看見一行人背著金色霞光而來。

夕陽的輝光宛若為他們披上一層金甲。

為首那人褐勁衣,挎金刀,走過的每一步,燦烈的陽光都被他高大的陰影覆過,漫出讓人膽寒的森烈漠然。

侯曼娥冷冷望著他走來,忽而嗤笑起來。

高遠聽見她像是漫不經心的自語:“你說這樣的人,沒有滔天的野心,有人會信嗎?”

“反正我不信。”她說。

野心是危險的東西,是容易墮落的東西,是可能毀滅搖搖欲墜太平的東西,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野心,她恨不能將所有危險的東西一盡斬除。

被除名三山的玄天宗,現在立於最尷尬境地的玄天宗,卻有這樣的一位首徒…不,這樣一位宗主,簡直是在她抽痛的神經上瘋狂蹦跶。

“…”高遠像是完全聽不明白一樣,怔怔擡起頭,看著她,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和眼底漸漸晦暗的涼意。

那一瞬,高遠渾身發寒。

強烈的視線落在身上,元景爍擡起頭,對上女人冰冷的眼神。

他的眼目已經徹底變作金色,有如黃金獸首滾燙地澆築,當這雙金瞳與一個人對視的時候,沒什麽人能不移開眼睛。

侯曼娥與他冷冷對視一會兒,慢慢咀嚼著審視與殺意,胸口潮水般湧上來的戾氣漸漸泄去,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一言未發,直接先一步轉身進去。

玄天宗的黃淮眉心一跳,下意識去看旁邊人的神情:“宗主…”

元景爍神色冷漠。

化神之後,他的體魄與面容也一並被淬煉到最盛的年歲,面孔每一寸紋理緊繃而結實,眼窩陷得黝深,刻進那雙遍布血絲的金瞳,刀鋒般的英俊與冷酷。

黃淮望著他,即使是朝夕相處的他,偶爾也幾乎認不出這是許多年前剛入山時眼神光亮與自己比刀的年輕人了。

“走。”元景爍只出了一聲,聲音低啞,便向殿中走去。

黃淮看著他寬展的背影,實在看不清他的心思,只能低聲叫身邊眾師弟妹跟上。

北辰法宗剛落座,玄天宗便進了來。

嘈雜細碎的議論聲戛然一止,各色的眼神復雜望向這些腰負刀光的青年人,最後不約而同凝聚在為首之人身上。

元景爍神色淡漠。

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露出任何怒容,只是目無旁視地慢慢往前走,所過之處,每一張桌上的酒樽無聲碾作煙塵。

大殿沒有一個人出聲,許多剛才議論最熱切的人像被生生掐著脖子按坐在席上,面孔漲得通紅,卻一聲也擠不出。

桌席酒菜被掙紮著碰倒碰翻,恐懼的嗚咽與窒息的喘氣像詭異的織曲,回蕩在恢弘的大殿中。

青蒿明極幾人對視,都忍不住皺起眉。

侯曼娥坐在三山的坐席,捏著酒杯冷冷望著這一幕,眼珠折射出的光影冰涼而晦澀不清。

岑知望了她一眼,手指叩住桌角,就要站起來

——殿後的側邊走出一個人。

楚如瑤的出場一點沒有侯曼娥與元景爍的氣派,她走出來時,身後只安靜跟著幾位劍閣年輕長老,排場簡單得完全不像三山之首的掌座。

她微微垂著眼,眉頭緊鎖,像在憂慮什麽,心神不寧,以至於走出幾步時,都沒擡起頭。

直到她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與碎盤聲,擡起頭,才看清殿裏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