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白珠珠看著元景爍露出一點笑意,遠遠卻對他說:“這個時候,你不該離開燕州。”

雲長清笑起來。

他一定是個性情柔和的人,所以笑容才會有這樣細潤的溫柔。

“我是不該來。”

他說:“但不親自走這一趟,我心裏總是放心不下。”

元景爍仰頭笑,笑了半響,轉身往裏走:“街上已經沒有酒家了,進來吧,我拿好酒,今晚不醉不歸。”

雲長清莞爾,說著“我可喝不過你……”,卻還是慢慢走上台階。

黃淮抱拳,梓素微微屈膝見禮,白珠珠跟著屈膝,雲長清望著他們,含笑點頭回禮,才邁過門檻向裏面走去。

白珠珠望著他的背影,梓素為她解釋:“這是燕州主,也是當今聖賢學宮的宮主,雲長清,是師兄莫逆之交。”

白珠珠其實認得雲長清,知道他是燕州雲氏的少主,聽見梓素的話,愣了愣,下意識問:“聖賢學宮的宮主?”

梓素輕輕“嗯”一聲,神色漸漸有些苦澀。

“魔樓新一代的妖尊羅月,在血繭褪殼之前,就被埋在聖賢學宮。”

梓素輕聲:“…羅月破繭化妖那時,正是劍閣隕落不久,滄瀾最亂的時候,所有人都空不出手,是聖賢學宮獨自抵抗……學宮死傷慘重,曾經的首徒、次徒都隕落了,雲州主那時正巧遠在燕州,避過一劫,被叫回去,宮主隕落之前,強撐著把掌門令牌交給他。”

“雲氏老祖與族長,在忘川侵蝕燕州的時候,也隕落了…”

梓素沉默了很久,看著白珠珠木然的臉,強撐著笑一笑:“好在都過去了…如今燕州已經好許多了,情況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白珠珠說不出話,木然地點一點頭。

梓素望一眼院裏,對白珠珠笑:“他們大概要喝很久,就不去擾他們了,我們去看看尹姐姐吧。”

白珠珠點頭,跟著梓素與黃淮打完招呼,向後苑走去。

尹姐姐的院子種著很多花草,是她還能下來床時親手布置的,都不是什麽奇花異草,甚至不是靈草,而就是凡人界的那種普普通通的植株,但她布置得很好看,又秀氣又雅致,帶著和她一樣的書卷氣。

可自從她病了,這些花草便無法照顧了,仆從要侍弄,她都婉拒了,於是這一院的花草便這麽慢慢枯萎著,到如今,都荒枯了。

白珠珠走進院子,忍不住想,這樣秀美的院子,尹姐姐為什麽要給自己的院子起名叫“霜院”呢?

梓素走過那些枯敗的花草,停下來,怔怔望了半響,忽然輕聲對白珠珠說:“珠珠,尹姐姐其實一直不快樂。”

白珠珠愣住。

“看見尹姐姐,有時候,我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

梓素突然笑了一下:“那些強大的人,無堅不摧的人,要去做大事,目光永遠遙望著遠方,去撐起天,踏著地,浩浩蕩蕩、恢恢弘弘。”

“但還有很多我們這些普通的人,連強大都沒有資格去追逐的人,像路邊的一株花,草叢裏的一棵草,仿佛這一輩子,都不過是他們波瀾一生的畫卷裏,不足配出一筆的陪襯。”

白珠珠怔怔看著她。

“我知道,就像天上有太陽、有月亮,也總要有數不清的繁星,和甚至連亮光都看不見的更小的星星……這就是世間的規律,是沒辦法的事,也沒什麽可抱怨的。”

梓素低下頭,眼角慢慢洇出濕潤:“我只是,偶爾,忍不住會難過……”

白珠珠也慢慢低下頭。

她想起永遠像是那麽平靜而溫柔的林然,想起火一樣驕傲又美艷的法宗首徒侯曼娥,想起那位冰姿玉骨的鳳鳴劍楚如瑤。

她又想起那年在雍州萬佛湖泛舟,落雪的隆冬,滿湖蓮花緩緩盛放,所有人驚立而起,裴周第一次露出那樣震撼而動容的神色,怔怔望著從湖水中像仙子一樣緩緩飄起的蔚繡瑩。

那些都是那樣耀眼的人,無論好與壞,都活得那樣光輝燦爛,恢弘壯闊。

誰沒有羨慕過呢?

她也不是沒有羨慕過。

她也不是不曾難過。

白珠珠抽噎了一下,半響,吸了吸鼻子,卻說:“可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

梓素擡起頭,愣愣看著她。

“不管別人怎麽想,我也是自己過了我的一生。”白珠珠甕聲甕氣:“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幫助自己想幫助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爹娘教給我做人的道理,教我承擔責任,我也都做到了,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哪怕對旁人而言無關緊要,我也滿足了。”

“我不後悔。”她抹一把臉:“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一點都不後悔。”

梓素看著她,好半響,突然破涕為笑:“你說得對。”

“你說得對。”梓素笑著說:“我這一生,雖有種種坎坷,但我也不後悔。”

她們相識笑了一下,心裏忽然升起說不出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