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2/3頁)

她都小睡一覺、醒來又悉悉索索半天,妖主就跟瞎了聾了似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不緊不慢順她的頭發,林然也真是佛了,兩眼無神躺著,一邊臉頰硌得麻了,下巴抵著他腿換了個方向,繼續兩眼無神發呆。

好在一聲重鐘響後,郭司空終於是念完了,典禮進入下一個流程。

然後九列禁軍分別從基台兩邊出來,擡著各式各樣的妖獸,有大有小,看模樣是類似於雞鴨牛羊那樣的祭祀品。

百姓們瞬間躁動起來。

禁軍們將那些妖獸一一按在大鼎周圍的立柱上,那柱子很是古怪,當妖獸被按在上面時,柱子表面浮起流波般瑰麗的色彩,然後一道道彩線如鏈突兀浮現緊緊拴住妖獸的全身,那些妖獸瘋狂地掙紮,不乏實力強大的嘶吼聲震天響,但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每隊禁軍走出一個最為高大強壯的漢子,手裏舉著半人高的鐮刀,大喝一聲劃開妖獸的腿,鮮血滾滾湧出來,湧進地面深達半米的凹槽中流淌,空氣中瞬間浮動著一種腥濃的血氣。

百姓們有記些興奮地高呼著。

割開祭品的血,那些禁軍停下了動作,百姓們也安靜下來。

一片古怪的安靜中,郭司空捧著一個碗緩緩走過來。

郭司空邁上九重基台,擡起頭,就看見新帝有些懶散地靠著軟塌,那個寵姬百無聊賴地枕在他膝頭,柔軟雪白的長發散在他腿上,他漫不經心把玩著,細長的尾指一下一下沿著她後脊摩挲。

到了祭台上都忘不了女人,當著整個王都百姓的面公然與愛姬廝混,果然是沒受過教養的雜種,這樣的怪物為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郭司空心中有些鄙夷、但更多是恐懼,他不敢再多看,恭順地跪在妖主腳邊:

“陛下,請賜聖血。”

那是一個琉璃碗,晶瑩剔透,在夕陽下折射出朦朧瑰美的光暈。

妖主看了看那個碗。

林然突然轉過了身,他手心握著的頭發落了下去。

她面向他,微微撐起身,長發披散在身後,看著他。

妖主擡起手,沒有接宮人恭敬呈上的匕首,細長指甲抵住蒼白的手心,慢條斯理地劃開。

血一下子湧出來。

郭司空趕緊要捧著碗去接,卻看見新帝突然抓住那女人的手,染著血的指甲又猛地劃開她的手心。

女人沒有躲。

“……”

他的手指是涼的、指甲是涼的,以至於被劃開的傷口,那一瞬間都涼得感受不到疼痛。

鮮紅的液體像水一樣流淌出來。

林然愣愣看著手心緩緩蔓延開的血,像是在發神,又像是在回憶什麽。

好似很久,也許只是一瞬。

妖主看見她眼中漸漸浮現的奇異的光彩。

他攥住她的手,傷口肆無忌憚地拉扯撕裂,他的血淌過她的掌心,交融的血順著她雪白的手臂蜿蜒,大顆大顆墜進琉璃碗裏。

那一瞬間,郭司空感覺到某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像莫大的黑暗籠罩而來要將他吞噬。

他不知這恐懼從何而來,也許是從新帝唇角古怪的弧度,也許是從女人那雪白皮肉上艷得太刺目的血。

碗不知道什麽時候滿了。

“呵。”

郭司空聽見新帝低笑了一聲。

他第一次看見這個暴虐的可怖的男人這樣的笑。

“真有意思。”

他看見新帝捏住女人的下巴,那麽低而輕柔地說:“林然,你真有意思。”

——原來她叫林然。

郭司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下的基台,他的思維仿佛凝固,像一只提線木偶,再一次有意識時,他正端著碗,站在大鼎前。

牲畜的血已經流幹,整座廣場中央的祭盤符文都淌滿了血,大鼎被浸泡在望不見底的深濃血水中,嗡嗡地震動。

往年都是如此,都是如此的,這明明該是正常的。

郭司空的手在顫抖,劇烈地顫抖,可他的面記容是呆滯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翻轉碗,將最後這一碗血倒進鼎裏。

“……”

林然望著那大鼎。

片刻的沉寂後——

她看著一道恢弘的血柱倏然沖向天空,像裂天的劍、像劈開天的巨斧。

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許多事,想起遇見的許多人,想起很多張臉。

她真的走過太漫長的路了。

她曾以為她一切都好、一切如初,可她其實早已經被磨平了鮮活、磨平了棱角,磨得失去了愛和恨的能力,躡手躡腳、迷茫輾轉、失去一往無前的勇氣。

她以為她不用力去幹涉、不使勁去強求,她以為隨波逐流,他們至少可以活下去。

可是小辛死在那麽冷的夜。

他穿著那麽艷麗的錦袍,握著那把桃花似的劍,那樣似怨似哀似痛的一張臉,最後卻笑得嬌氣又美麗。

血從他後背溢開,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叫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