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行刺

王言卿掀動茶盞,緩慢吹裏面的紅糖姜茶,眼睛略有些失神。

她失憶後一直待在陸珩身邊,但直到昨夜,她似乎才真正認識了陸珩。

陸珩說出那些話時,無疑王言卿非常意外。陸珩以前幫梁芙、秦吉兒平反,王言卿慢慢覺得他是一個正直仁義的人,雖身處高位,依然心系真相,替普通人伸張正義。昨日他突然露出冷酷無情的一面,王言卿才驚覺,他是錦衣衛指揮使,天下最大特務機構的負責人,讓朝野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

他不是一個正直的人,他每一次破案,背後都跟著升官發財。他聰明敏銳,野心勃勃,如他所言,他是一個滋生於黑暗和鮮血的劊子手。這個龐大的王朝像一艘巨輪,慢吞吞行駛在汪洋之上。有人慷慨激昂,不斷揭開歌舞升平之下已然開始腐朽、滲水的甲板,欲教日月換新天,而陸珩要做的,就是將這些破洞補上。

他是沉重的國家機器之下,另一個殺戮機器。

以前陸珩從來不和王言卿提及錦衣衛不光明的一面,查案只是錦衣衛職責中很小的一部分,私刑、逼供、暗殺、斂財,這些才是錦衣衛日常任務的大頭。他只想讓王言卿看到光鮮亮麗的飛魚服,不想讓她觸及繡春刀上的血腥,王言卿便也裝作不知道,從不去深究。但最近,他突然帶著她往黑暗裏走去,給她展示自己的另一面。

那才是真正的他。

王言卿再次低低嘆了口氣。她的二哥不是好人,多年後甚至可能被評為奸佞之臣,但誰叫他是她的哥哥呢。她始終記得她去梁芙家問話時,他負手站在門口等她,她在陰雨天氣腿痛時,他第一時間遞來熱茶。

他聲稱自己不是好人,王言卿卻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他對她這麽好,她怎麽忍心苛責他,就算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她也會陪他走下去。

但陸珩似乎誤會了王言卿的沉默,之後,王言卿就被控制起來了,無論去哪裏身後都跟著人。今日回行宮,陸珩去前面稟報案情,王言卿就被關在房間裏。王言卿無意在這種事上爭存在感,既然二哥不放心,那就由著他去吧。她還來著月信,本來也不想去外面走動。

他在外面留了人看押她,但屋裏依然為她準備了暖身的紅糖姜茶。王言卿抿了一口茶水,暗暗想陸珩現在在哪裏,皇帝會采用哪個版本的“真相”。

王言卿喝得很慢,一盞茶慢慢見底。她盯著暗紅色茶水裏若有若無的倒影,正要回頭,嘴被一雙手捂住:“是我,我是來救你的,不要說話。”

王言卿眼睛動了動,緩慢點頭。傅霆州見她情緒穩定,就松開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王言卿身前:“卿卿,你想起來了?”

王言卿看著眼前人急切期待的眼睛,如實搖頭:“沒有。”

傅霆州不無失望,但他轉念安慰自己,失憶哪有那麽快恢復。或許王言卿忘了也好,他可以從頭和王言卿培養感情,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此永埋塵土吧。傅霆州說:“沒關系,等我們回去之後,你可以慢慢想。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傅霆州先陸珩一步回到行宮。這兩天傅霆州頗為焦灼不安,以他對陸珩的了解,陸珩沒拿到滿意的好處之前,不至於做出殺人撕票等事,王言卿的安全應當無虞。但那畢竟是卿卿,傅霆州實在害怕萬一。

幸而,王言卿平安回到行宮了。他在行宮安插的暗探告訴他,王言卿被陸珩關在屋裏,行動受限,連出門都不被允許。傅霆州心中的猜測證實,那日他告訴王言卿真相後,王言卿果真去找陸珩試探。傅霆州不知道王言卿是怎麽問的,但想來,陸珩察覺到了,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事情走到這一步,雙方撕破臉面只是遲早的事情。傅霆州不憚於和陸珩挑明,但他要先將王言卿救回來。

如果在京城,想從陸珩手上搶人難於登天。但現在是南巡途中,傅霆州主管行宮各處巡邏守備,陸珩剛剛從外地回來,人手還沒有安頓好。天時地利齊聚,這是傅霆州最好的機會。

所以,傅霆州趁著陸珩在聖前稟事,親自來陸珩後院裏搶人……不,救人。

傅霆州見王言卿不說話,不免有些心急:“卿卿,證據就在眼前,你還要被那個狗賊蒙蔽嗎?”

王言卿心道真是巧了,傅霆州罵陸珩狗賊,陸珩同樣叫傅霆州為傅賊。王言卿無意分辨這兩人誰更賊一點,淡淡說:“他不可信,那我又為什麽要信你呢?”

傅霆州雙手握住王言卿肩膀,急道:“你的戶帖、家書都在我手裏,我還能騙你嗎?這次出來的急,我無法帶太多東西,侯府裏還有你從小到大看過的書、穿過的衣服,翡翠伺候你十年,對你的生活細節了如指掌,怎麽可能有假呢?你如果不信,那就先和我走,等回京城後,我叫翡翠過來回話。你有什麽問題盡管盤問,看看到底誰在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