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沈珩握著梁瑄的手來到療養院的病房外。

房間和陳設都與從前別無二致,只是門外多了幾個來往守衛的便衣,見到他們前來,禮貌地朝他們頷首微笑。

梁瑄看著沈珩,用指尖輕撓那人幹燥溫暖的掌心,唇角微彎。

“謝謝。”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說謝。”

“那我換一個說法。”梁瑄細瘦素白的手指勾他的無名指,輕碰戒指,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愛你。”

拉門慢慢開啟,裏面的暖風混著瓜果香氣,撲騰著翻滾而來。

溫華的精神似乎要好得多了。

她還是半靠在枕頭上,細瘦的手腕從空蕩的病號服中伸了出來,朝著梁瑄微揚起袖口:“小瑄。”

梁瑄想像往常一樣快步走到母親身邊,可剛擡起腳,一陣濃重的眩暈襲來,眼前黑得像是夜晚落幕。

沈珩立刻環著梁瑄的腰,把他扶穩,用焦急的聲音在他耳邊低吼:“梁瑄!”

梁瑄用掌根深深按著胃,壓住喉嚨間的鐵銹味道,虛弱地張開眼,冷汗涔涔的臉上沒什麽血色,卻還是帶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有點暈,沈珩,你得扶著我去了。”

“好。”

沈珩小心地握著他的腰,輕輕抓著他濕冷的手,慢慢帶他坐到床邊。

溫華擔憂地撫著梁瑄削瘦蒼白的側臉,眼睛瞬間就紅了。

“小瑄,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梁瑄用手掌卻貼溫華的手背,軟薄的唇微翹,即使血色極淡,卻也不誤笑容的燦爛。

“媽,我沒事。你看,沈珩來了,你還記得他嗎?”

梁瑄拉著沈珩的手,將他帶到床對面一張簡樸的方木凳子上,與他十指緊扣。

沈珩不動聲色地看了梁瑄一眼。

那人刻意的張揚炫耀像是在掩飾什麽心底的不安。

沈珩從陳晉那裏聽說,溫阿姨並不贊同他們兩人的事。那是一個母親出於對兒子的一片擔憂,本無可厚非。

沈珩不想刺激她,於是他松開手,留了一個禮貌又有分寸的距離,坐得端正。

“溫阿姨,很久沒見了。”

溫華禮貌地欠身,栗色發絲從耳畔垂下,被日光映得和藹又溫柔。

“小珩。”

沈珩梁瑄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兩人明顯沒想到,溫華還記得沈珩的臉。

畢竟溫華之前精神狀態極差,過去的時間線在她腦海裏交叉,她根本分不清現在是何時何日,更別提認人了。

沈珩慢慢開口,沒有輕易打擾她的記憶鏈,只是順著她的話繼續問道:“您還記得我?”

溫華微微一怔,重又打量著沈珩的臉,似乎在確認什麽,又似乎在拿過去的影像與現在的身影做一個重疊。

半晌,她好像撥開迷霧走出來的旅人,臉色有些疲憊,可話語卻帶著篤定。

“嗯。那年寒假,小瑄帶你回家過年。”

梁瑄瞳孔一縮。

沈珩直視著溫華和善的目光,擡手將肩背微顫的梁瑄攬進了懷裏。

像是一個綿延多年不變的承諾。

“是,阿姨。”

溫華的眉眼更加舒展。

她擡起削瘦的手腕,挽起耳畔落下的垂發,有些抱歉地朝著沈珩頷首:“這副模樣見你,實在是失禮了。只是,小瑄似乎很久都沒帶你回來了。”

沈珩頷首:“是我的錯,沒早點來看您。”

梁瑄理平了激蕩的心情,從沈珩懷中擡頭,安靜地微笑:“媽,對不起。”

另外兩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梁瑄身上。

尤其是溫華。

她問:“為什麽?”

梁瑄輕笑:“我沒能實現對你的承諾。沒能,照顧好爸,沒能,離開沈珩,也沒能好好畫畫。這些年,一事無成,對不起。”

明明是笑著,可聽得沈珩心口一疼。

他將梁瑄像冰塊一樣的手緊緊裹住。

他知道,自那一日的爆炸後,梁瑄晚上都無法輕易入睡。

到底是梁瑄親手把梁沛送進了警局。

這樣的愧疚日日剜心刻骨,加上病痛的折磨,梁瑄這幾日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瘦了兩三圈。

梁瑄打算粉飾太平,沈珩卻不能坐視不管。

沈珩沒有說什麽繁花似錦的漂亮話,只是緊緊抱著梁瑄,一刻也沒松手,兩人帶著戒指的無名指交疊,在日光的見證下,用兩道亮銀光鑄成了堅不可摧的承諾。

溫華將手輕輕搭在兩人的手上。

“小瑄,媽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梁瑄期待的目光散去,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

七年,每次會面,母親總會以這句話做結,再也沒了下文,最後沉沉地睡去,仿佛是一道什麽沉重的鎖鏈,將她束縛在夢裏。

梁瑄微嘆口氣,在沈珩耳畔輕聲說:“走吧,媽要睡覺了。”

沈珩沒動。

梁瑄眉尖微皺,順著沈珩的視線,看向病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