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本該暢通無阻的路上偏偏出了事故,警示燈在街中央一閃一閃,阻了無數人的歸心似箭。

沈珩趁著又一次紅燈,輕輕拉開車前儲物箱的吸鎖,從裏面拿出一張退熱貼,撕掉透明塑料膜。他指腹捏著沁著涼意的高分子凝膠,另一手輕輕撥開梁瑄細軟的劉海,極小心地貼了上去。

至少,這樣不會讓他暈得太難受。

昏睡著的梁瑄似乎被涼意激了一下,睫毛輕顫,眉頭皺得更緊,雙手似是要抓著什麽,慌亂中帶著絕望,眼尾又染上了紅。

沈珩握著梁瑄冰涼的手,像是在冬日裏握了一塊鐵,無論怎麽暖都是涼的。

他幹脆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輕輕披在梁瑄身上,又伸手,把暖風調高了兩度。

車停停走走,梁瑄烏黑細軟的發絲隨著前後微晃,頭也跟著晃,直到貼在了冰涼的車窗上,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沈珩更不敢開得顛簸,怕撞疼了梁瑄的額頭,專注得開出了一身的汗。

仿佛歷經刀山火海,終於輾轉繞路到了醫院。

沈珩拉起手刹,視線右移。

車頂的橘色小燈暈著梁瑄昏睡的臉,竟是難得的沉靜。他的手輕輕地攥著黑色西裝外套,仿佛握著什麽讓人安心的寶貝。

沈珩不知道梁瑄究竟因為什麽一定要現在來醫院,可總與陳晉脫不了關系。

念及此,沈珩用手背輕觸梁瑄微燙的臉頰。

這兩天,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只是這憔悴,他無處插手,也毫無辦法。

沈珩微闔眼眸,接著在梁瑄耳邊輕聲喚他。

“到了。”

“嗯...嗯!”

梁瑄失神的眸子極快地一凝,不顧身體的酸軟難受,急匆匆地推開了沈珩的觸碰,打開車門就朝著西側的療養院跑。

沈珩面前的車門四敞大開,夜風呼呼朝裏倒灌,吹涼了車內的溫存。

梁瑄跑得很急,片刻就已經消失在醫院門口,遠處只剩下黑洞似的缺口,幽冷暗深。而沈珩的黑色西裝掉在車門外兩步遠,如同黑夜裏一塊不起眼的破抹布。

沈珩身著單薄的襯衫,靜靜地坐在車裏。

只有車頂一盞橘色小燈安靜地照著方寸空間,而這空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擡手,關上了車頂的燈。

車內重歸黑暗,就在此時,一聲沉重的鈍響自黑夜裏驀然迸發,方向盤悶響了一聲,繼而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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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瑄一路拼了命的跑,他眼底血紅,氣喘籲籲地奔上了三層最裏面一間病房。

他猛地拉開拉門,可眼前的病床卻是空著的。

月色籠紗滑入室內,窗戶打開,白色窗簾被風撩起,病床上的白色床單布滿褶皺,當中隱有暗紅血跡。

宛若陰間地府森然的景象,瞬間把梁瑄擊垮。

他膝蓋一酸,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

陳晉揉著胳膊,捂著腫成了饅頭的側臉,正罵罵咧咧地往裏走,忽得看見梁瑄跪倒在地上的畫面,他嚇了一跳,兩步就躥到梁瑄身邊,焦急地抓著他的肩。

“梁瑄,不是你想的那樣!阿姨就是受到了驚嚇,病情不穩定,我把她轉了個加護病房而已,你別...”

梁瑄失了焦的眼眸落在陳晉身上。

“...是這樣。”

“是啊,是啊,你別害怕,沒事的!”陳晉看著梁瑄慘無人色的臉,又心疼又愧疚,“對不起,我沒護住阿姨。”

“...不怪你,是我來得晚了。”梁瑄垂著眼眸,聲音喑啞。

陳晉趕緊扶他起來,把渾身涼得發顫的人好好攙上了床,然後半蹲在他面前,輕輕握他的手。

“梁瑄,你聽我說,這事跟你沒關系,你千萬別再想偏了。”

陳晉是真的怕,梁瑄把自己逼得太緊。要他說,梁瑄現在的狀況,幾乎就已經是半只腳踩在懸崖上,隨時準備往下跌。只要再來一根稻草,他一定會摧枯拉朽地倒下去。

“嗯...是嗎。”

梁瑄似乎牽了唇角,淡淡地笑了一笑。

陳晉急了,也不顧自己短短兩天被打了三回的傷,重重坐在梁瑄身旁,扯著傷臂把他抱進了懷裏。

完了,完了,每次梁瑄露出這種想死的笑,都要花很久才能走出來。

梁瑄猶如提線木偶,被陳晉推來抱去,完全不反抗,視線淡漠,神情冷若冰霜,唇角卻是彎了個極小的弧度。

他蒼白俊秀的臉被陳晉按在肩頭,把令人心悸的笑藏進了無人看見的黑暗懷抱裏,只露出白如瓷的後頸。

陳晉見他毫無反應,又氣又急,用手揉著他的背,替他順了順氣:“梁瑄,梁瑄!你還活著嗎!”

“...護工呢?”梁瑄的聲音發悶,從陳晉的肩頭傳來。

“她...”陳晉瞥了眼床上的血跡,沒敢說話。

“被那群人傷了,對不對?”

“你放心,傷不重,我已經讓她回去休息了。今晚我親自守著阿姨,絕對不會出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