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他是隱去的人(第2/3頁)

而謝清呈也已經畢業,成為了滬醫醫院的一名醫生。

他們倆和以前一樣,在外人面前從來不表現出任何相熟的關系。

所以秦慈巖的所有弟子,都不知道精神衛生科的謝醫生其實是他們的大師兄。謝清呈是隱在暗處的人,永遠的不為人知。

“你看你,沒大沒小,這些事我以前不也經常去做?醫鬧就鬧唄,患者心情不好,不理解,有時候是讓人很無奈。但我不是醫生嗎,醫生總不能被患者牽著鼻子走,總不能他們希望我怎麽看病,我就怎麽看病,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某種方式是對病人好的,哪怕對方有再多的不理解,我也必須這麽去做。這是我的責任。我已經花甲之年了,我得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謝清呈皺著眉,嘆了口氣:“老秦,有一些事情已經變了。現在社會變得越來越復雜,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了。”

“是,你是老醫生,是國士無雙。”謝清呈看到秦慈巖的表情,知道他想說什麽,於是先把話說了下去,“但這和你地位有多高沒有任何關系。他們投訴,舉報,對你而言是無傷大雅,根本影響不了你什麽。可現在的醫鬧已經不僅僅局限在紙面上了——上一次那個男的——你差點就被他打了。”

“哪個男的?”

“就他太太腦袋被高空墜物砸中,還沒查出來拋物的人是誰的那個。”

“哦……”秦慈巖想起來了,“哎,他呀。”

“要不是有保安剛好路過攔著,事情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謝清呈嚴肅地提醒他,“那孫子是帶著菜刀的。你可別忘了。”

秦慈巖訕訕的,不說話了。

他年輕的時候,往往是他教育謝清呈的多,可現在他老了,耳也順了,心也軟了,脾氣比從前更溫和。

倒多半成了謝清呈在訓他。

秦慈巖聽著謝清呈又和他耳提面命了許多事情,言而總之就是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守規矩,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做一些事情了。

聽他說完,秦慈巖忽然笑起來,老頭兒笑起來不好看,但謝清呈巴不得這樣的笑容,他能看到老頭子一百歲的時候,還能在臉上洋溢而鮮活地露出來。

老頭子說:“小謝。你知道我想著了什麽嗎?”

“……”

“我在想,如果舟舟能活下來,現在應該會和你一樣教我適應你們的時代了。”

謝清呈停了說教。

白衣的秦慈巖笑眯眯地背著手,看著白衣的謝清呈。

“那您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我爸還活著,也該和您差不多歲數了。我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十有八九也是您這樣愛聽不聽的態度。”

秦慈巖哈哈笑起來,上前拍謝清呈的肩。

“聽進去了,聽進去了。”

“你放心小謝,我相信人心不會那麽險惡的……你別這副表情嘛,我以後也會注意,這樣總好了吧。”

但謝清呈聽出來他根本沒聽進去。

秦慈巖就是沒聽進去,秦慈巖就是在敷衍。

結束了這番對話後,秦慈巖還是一次次地,哪怕違反院規,也要站在最貼近病人的角度,去做他的工作。因為他說,他是個醫生,對於一個醫生而言,教條、規矩,乃至名譽,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當醫生,就是為了救人。如果連這件事,都要因為投訴、舉報、醫鬧而做的畏首畏尾了,那他為什麽還要當個醫生呢?

一個有理想的人可以被戕害,可以被折磨,甚至可以被殺死,但一個有理想的人的心,永遠不會被打敗。

老頭要這麽說,謝清呈也沒辦法,唯一讓謝清呈感到欣慰的是,在秦老的女兒出國嫁人之後,秦老大概是終於想回家多陪陪老伴了,加班加點的次數少了很多。

但他忙了一輩子,已經不習慣空閑了,在家休息的時間裏,秦慈巖開始整理著述。

秦慈巖一生積累的經驗很多,如果都梳理謄抄,修整成集,那將是巨制宏篇,能夠造福到很多深陷於病痛泥潭中的人。

但老秦的書還未寫完,滬州的天就陰了。

易北海殺醫,奪走了這個大半生都在為病人東奔西走的老人的生命。

而那一天,如果沒有易北海,老頭兒是打算回家和太太慶祝生日的。

老頭的衣兜裏甚至還揣著一件禮物,那是謝清呈在早晨放在他辦公室裏的——蘇州最好的繡娘刺出的桑蠶手帕。老一輩的人很多都還有這樣的習慣,喜歡帶一兩塊帕子在身邊。

手帕是定制的,上面用淡色銀絲線繡著許多小小的海月水母,繡娘的繡工頂好,陽光一照,那些水母仿佛真的會在帕子上飄逸浮沉。

謝清呈後來在警方公布的遺物中看到了這塊手帕。

上面已全是鮮血。

什麽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