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時我垂眼看著他(第3/4頁)

“你給我一件襯衫。”

“嘖,真不好意思謝醫生,您沒得挑。”賀予笑了一下,但此刻謝雪不在了,他也就不裝了。

他的微笑忽然就敷衍輕薄的如同一張紗紙,眼底黑沉沉的,什麽真摯的感覺都沒有,對謝清呈說話的態度也並不再那麽客氣:“我這兒啊,還就真只有這一件是合適您尺碼的,我的襯衫您穿大了。”

謝清呈擡起眼,目光穿過刺到眼前的濕潤額發,落到賀予臉上。

賀予拭去了禮貌的偽裝之後,唇角的戲謔就顯得很明顯,對上謝清呈的視線,他略揚起眉:“不穿?不穿您就只好裸著出去了。”

“……”

謝清呈狠狠從他手裏拽過換洗衣服,板著臉去了浴室。

賀予站在浴室外面等著他換衣服,突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他隔著毛玻璃門,和裏面的男人搭腔:“對了謝醫生,我忽然想起來以前一件事。”

“您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去您大學宿舍——”

“不記得,滾。”

賀予笑了,他的話還沒說完,謝清呈就直接否認,那和斬釘截鐵的承認又有什麽區別?

謝清呈分明也和他一樣,是記得關於那樁舊怨的。

冤有頭債有主,連件衣服都是他對謝清呈時隔多年的報復。

這樣想想居然還有點高興,多年後翻身,大概就是這種感受?

“那您快點兒啊。”沒了謝雪在,賀予的尾巴幾乎就要在謝清呈面前藏不住了,他笑著往浴室門邊一靠,雙手抱臂,聲線裏幾乎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按捺的痞氣,屈起食指敲了敲磨砂玻璃,“換完咱們還要回去找你妹妹呢。”

幾分鐘後,謝清呈氣勢洶洶地推門出來了,砰地一下撞到了賀予,甚至差點把人掀翻在地。

賀予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躬身捂住鼻子。

謝清呈漠然擡眼:“你為什麽離這麽近。”

賀予疼得要命,徹底不想裝了:“……謝清呈,你講不講道理?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他性子上來時,私底下還是會直稱謝清呈的全名。

謝清呈頓了頓:“去拿塊冰敷一下。”

“我上哪兒找冰去?”賀予把手從撞紅的鼻梁上拿開,揉著,勉強壓著火氣,卻還是忍不住要頂撞他,“我看你挺像冰的,拿你的手給我敷一敷算了。”

謝清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冷著臉給了簡明扼要的評價:“太gay。我恐同。”

說著一把推開他的胸膛,繞道走進了宿舍內,四處尋找。

賀予被他弄得也無語:“你說什麽,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恐同我比你更恐同……”

“吹風機呢?”謝清呈不必恩準男生進行解釋。他也懶得聽。

“……凳子上。”

謝清呈插了接線板吹頭發去了,賀予就站在陽台上,還有些不高興,他遠遠地盯著吹頭發的謝清呈看,實在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人會是謝雪的親哥哥。

謝雪把她哥看得和救世主似的,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

他不明白謝清呈到底有哪裏值得去崇拜。

橫豎不過就是個老男人而已。

但看著看著,賀予就有些走神了。

他想起以前謝清呈在他眼裏,算是一個童年的噩夢。他總是很怕他,又不得不見到他,不得不在他面前丟人現眼,儀態盡失。他發瘋的樣子謝清呈都看到過,他也曾被綁著拘束帶瘋狂地掙紮著,像一頭瘋狂的困獸朝他吼叫過。謝清呈那時候看他的眼神很冷靜,無影燈下向他走近,他聞到那冰冷的消毒水味,然後針刺破皮膚……

那時候他覺得謝清呈好高。

又很冷。

力氣大,不容置否,陰雲般籠罩著他,他好像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噩夢。

但沒想到,幾年不見,誰仰視誰,誰俯瞧誰,竟都倒了個個兒。

賀予略垂了眼看著他——

怎麽回事。

現在再看,他好像也沒以前那麽可怕。

也許是因為很多人會對孩提時的一些事物留下虛幻的印象,那些印象是由大腦經過歲月的沉澱釀成的,其實並非原貌。比如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總覺得無比漫長,但回頭一看,竟然不過二十來集,再比如小時候畏懼的牧羊犬,總覺得比高頭駿馬還魁梧,可再瞧老照片,發現那動物也不過只到成年人的膝蓋。

也許他對謝清呈就是這樣的心理相差。

他的目光停了很久,久到謝清呈覺察。

謝清呈回頭,冷眼:“看什麽?”

賀予靜了一下:“看我的衣服你合不合適。”

“……”

“確實大了。”賀予說,“謝清呈,我記得你以前很高的。”

謝清呈冷冷道:“我覺得我不需要用身高體型來耀武揚威。”

然後他就轉身繼續顧自己吹頭發了,只是轉頭前臉色顯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