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時我還是個學生

“昨天已是他的頭七!!!”

鍵盤停止敲擊,賀予從教工宿舍的書桌前起身。

不足六十方的房子,一墻之隔的客廳裏,老式電視機還在播放著冗長的詩詞綜藝,伴隨著信號不好時沙沙的雪片聲。

沙發還是故事裏的那張沙發,茶點,餅幹盒子,都還在。

但墻上的時鐘是八點零九分,外面亮著路燈,不是深夜。這會兒正值夏日時節,空氣濕悶,蛾子在燈下盤旋打轉,蚊蟲低飛,雨還未落。

少年離開教工宿舍的小書房,推門出去,光影透過臟兮兮的窗玻璃斜射進來,使得整個空間的光影都有些虛幻,虛幻勝過他剛剛寫完的故事。

一個年輕女人躺在沙發上,空調開得很低,她蓋了條珊瑚絨毛毯睡著了,面前是幾張擦過眼淚鼻涕的紙巾。

賀予說:“醒醒。”

“嗯……”

“起來。”

“不要吵……我根本沒怎麽睡著……”年輕女人困倦地哼哼,咂了兩下嘴,“再躺一會兒……”

賀予剛想再說什麽,電視機前的綜藝節目開始介紹老電影。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

他暫停了叫醒她的服務,拿遙控器換台。

賀予很討厭同性戀。

“歡迎各位觀眾觀看我們的醫學養生欄目——”

再換台。賀予也討厭醫生和醫院。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這次就姑且不換了,以他的品味,這勉強可以作為背景音。

賀予放下遙控板,瞥了還仰躺著打呼嚕的女人一眼,轉身去到廚房內,打開油膩膩的冰箱,臉龐被照明燈映亮。

他將冰箱裏的存貨掃了幾遍,拿出兩枚雞蛋,一塊火腿,又尋摸到一碗隔夜的剩飯,然後他提高聲音,問客廳裏還在睡覺的女人:“謝雪,你這兒有蔥嗎?我沒找著。”

女人沒動靜。

“給你做揚州炒飯。”

屋外靜了一會兒,賀予再回過頭,看到年輕女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了沙發,扒到了廚房邊:“……那要兩個蛋,加一大塊午餐肉。”

又猶豫著問:“你會不會啊?”

賀予卷起袖子,回頭溫良爾雅地笑了笑:“外面坐著等。很快就好。”

那個叫謝雪的女人就晃去別的房間轉悠了。

她看到了書房裏打開的電腦,坐下來瀏覽了一遍word:“賀予!你是在拿我當原型嗎?”

抽油煙機的聲音很大,賀予問:“什麽?”

“我說——!你是在——拿我——做原型嗎??”謝雪抱著他的電腦出來,“這個,鬼故事裏的謝老師!”

“哦。”少年靜了一下,磕碎了一枚雞蛋,笑笑,“是啊。你就是我想象出來的人。”

“藝術來源於現實,謝老師。”

“可你寫你暗戀我啊?”

“……藝術不同於現實,謝老師。”

但他最後一句說謊了。

他確實是暗戀她的。

賀予和謝雪認識了十多年了。

謝雪比他大了五歲,今年是她在滬州大學藝術學院任教編導老師的第一年,而賀予則成了她班上的學生。

謝雪看到編導新生名冊的時候曾在微信上驚訝地彈賀予:“真他媽的無巧不成書!我要教的這兩個編導班裏,居然有個男生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樣!”

彼時賀予以手支頤,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著停機坪外閃爍明滅的燈光,手機叮鈴響了,彈出的是那個熟悉頭像。他看著暗戀了十年的女孩的消息,剛想回復,廣播裏傳來機組要求關閉通訊設備的提示。

賀予側著臉想了想,沒有回她,關了手機。

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

蠢貨。

當然是他努力爭取的。

——和賀予自己編的故事截然不同。

他這個少年不但不窮,而且也不醜,他長得非常英俊,藥企巨頭家的兒子,含著金鑰匙出生。他的高中是在國外讀的,但在得知謝雪大學畢業後考取了教師資格證,成為了滬州大學的一名講師時,賀予用了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思考,然後登上了國內滬州大學藝術學院的招生官網。

幾個月後,滬州大學藝術院開學了。

然而新官上任的謝雪謝老師畢竟還是太年輕,不知職場險惡。

負責編導新生一、二、三班的輔導員蔣麗萍是學校出了名的奇葩。據說此人要學識沒學識,要修養沒修養,全靠和校董睡覺,才在學校裏撈了個閑職。蔣老師長得艷麗漂亮,且也不把以色侍人為恥,成天大剌剌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校董搞曖昧,並且對一切頗有姿色的女學生女老師都抱有明顯敵意。

謝雪抱著筆記本趕去上課的時候,就看到蔣麗萍一襲紅裙及地,還占著自己講台在和新生交接注意事項。

“不好意思,蔣老師,第一節 課已經開始了……”謝雪試著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