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遇

扶家不在京城,千裏迢迢來到這兒一是為了吊喪季家老太太,二是扶正林打算進京面聖,稟報近年來所管地的情況。

季夫人熱情待客,硬是要留他們住下,言驛站也有照顧不周的地方。

扶正林推脫不得,只好答應。

轉眼間,夜幕降落,月色融融,天空上綴滿了繁星,一閃一閃地,似乎在偷窺著人世間。

風吹亭紗,季玉澤坐在石凳上點茶。

他孝服早已換下,袍服雪白,繡著清幽竹葉花紋的滾邊,襯得整個人纖塵不染,高挑秀雅,呈現出孤瘦雪霜姿。

季玉澤提起茶盞,將茶水傾倒入杯中,熱氣裊裊。

他輕啟唇,抿一口,茶香充斥著口腔,先苦後甘。

一舉一動,優雅入畫。

小秦立於桌邊,跟季玉澤多年,摸清了自家郎君的習慣。每到晚上,一有時間,他就喜好自己弄茶。

規律到反常。

小秦本以為今日是季老太太的喪葬,郎君會取消點茶。見到眼前這一幕,發現是自己多想了。

突然,小秦耳朵微動,朝亭外呵斥:“何人?”

扶月訕訕地撫開亭紗進去,尷尬到腳趾頭蜷縮。

她真是無意的,晚間吃得稍多,然後積食,不太舒服,睡不著。去扶媛房間,見已熄燈,便想到離廂房不遠處的亭子散散步。

因季府嬤嬤曾說若覺煩悶可隨處走走,無需拘束。

季府很大,晚上怕迷路,也怕打攪他人,不敢亂逛,扶月采取就近原則,萬萬想不到會遇見季玉澤。

即使要湊近乎,姑娘家家的,大晚上的也不是時候,剛想離開,就被發現了。

還有,半夜來亭喝茶?

她覺著有些奇怪。

小秦隱約記得白日見過此人,卻不知她身份,皺眉問:“你是?”

還未等扶月回答,季玉澤放下茶杯,修長手指置於清涼的石桌上,一下一下地敲動,看著她,唇微微揚起。

他琉璃眼眸倒映著月光和她,莫名多了幾分古怪。

油燈被清風一吹,亭內光線暗了暗。

扶月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到季玉澤身上,只一刹那,好似看到了裹著佛子衣缽的修羅。

不過也只是一刹那。

似幻覺,稍縱即逝。

她一眨眼,只見他神色恢復如常,溫潤有禮:“扶二娘子。”

扶月看似平靜地走到季玉澤面前:“季郎君。”聽言,得知他們相識,小秦默默後退一步。

季玉澤慢條斯理地站起,見她看向桌上茶盞,問:“扶二娘子可是想吃茶?”

她擺手,如實道:“沒有,我只是難以入睡,出來走走。”

他不動聲色地望著一張一合的粉色唇瓣,在扶月看過來前,偏首對小秦,淺笑:“那扶二娘子自便。”

態度不溫不火。

言罷,季玉澤繞過她出亭子。

扶月看著漸行漸遠的清臞背影,緊繃的身子松了松,心想,應該沒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

季玉澤踩著青石板路,越曲折遊廊,經有山石點綴的小道,最後到達佛堂。

這裏雅致寂靜,古燈燭蠟。是他常來之地,鮮少人叨擾。

與雕欄玉砌的季府截然不同,堂內布置簡單,一佛像、一蒲團、一矮桌、一排經書,一目了然。

墻上還掛著從迦毗羅衛國運來的人皮佛像圖,神態嚴肅、古板。

不像是要普度眾生的慈悲,仔細瞧來,反倒有幾分像愛吃人愛恨嗔癡,以撫慰自己的地獄怨鬼。

偏偏人無條件地信奉它。

季玉澤端詳一會兒,一手握著一卷經文,指腹輕輕拂過人皮佛像圖,忽看向小秦,問:“以前沒怎麽見過扶家之人,是京城人士?”

小秦雖沒見過扶月,但對扶家略有耳聞,已逝世的季老太太對扶正林有恩,來往不多。

情義卻從未消減一絲一毫。

逢年過節,扶家總會派遣人送些稀奇物件到季府,來來回回,還是引起收禮的下人的注意。

“回郎君,扶家不在京城,也不常來季府。倒是曾受過老太太.恩惠。”

季玉澤不再多問,仿佛只是閑來無事問一句,他落座,攤開經文,拿出宣紙,執筆抄寫。

昏暗下看不清神色。

幾日後,扶月漸漸適應這個身份,梳妝打扮好,剛推開門,兩名著素白長錦衣的丫鬟側身行禮。

“扶二娘子,夫人請你過去共進朝食。”

她微微一頓,受寵若驚。

來季府前,聽扶正林說季夫人想見自己和扶媛,其實有些怕季夫人不好相與。

那樣的話,攻略季玉澤的難度可能會增大,雖說八字還沒一撇,但家庭阻力從古至今都不容忽視。

不過前幾日一見,發覺並非如此,相反,季夫人為人很好。

扶月至清風院,入目皆是帶有精雕細刻新鮮花樣的門廊,丫鬟各站一側推開漆紅雙葉門,單手朝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