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律師離開後,我的生活和過往的生活沒什麽不一樣的,我的父母沒有來,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們一貫是我混得好的時候湊過來,混得不好的時候離得遠遠的,這是人性,我並不意外。

我的一篇論文成功在國外的頂級期刊上發表,據說審稿人很喜歡我的文章,申請走了快速過稿的途徑,我的工作郵箱裏收到了很多來自國外的邀請——他們邀請我出國做學術交流,也有人隱晦地提出了歡迎我們加入他們科研團隊的邀請。

我很謹慎地回復他們的郵件——我很清楚我使用的電腦在嚴格的監管之下,並不想被扣上一頂“勾結境外勢力”的帽子。

在裏面待著的第一百天,我撿起了健身的習慣,這裏沒什麽器材,我就在房間裏做一些基礎的無氧和有氧運動,工作人員一開始還看個稀奇,等過了七八天後,就懶得管我了。

在裏面待著的第一百二十天,我的律師有些焦慮,他說他通過各種途徑打探,依舊無法獲悉我的開庭時間,他有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剛好,我也有。

我的律師團隊已經獲得了關鍵性的證據,很有可能為我成功做無罪辯護,但前提是——開庭時間不會一再拖延。

我曾經耳聞過,有位前輩,足足被關進去了兩年,關到對方放棄無罪辯護的時候,才進行了庭審和宣判,正好判了兩年的刑期,開過庭沒幾天就放了出來——除了身上背了一個案底,其他的似乎沒什麽影響。

怎麽可能沒有影響?那是實打實的兩年,那位前輩不像我,我側重理論研究,有台電腦就能繼續做科研,而他的科研偏重實踐,兩年沒去實驗室,兩年沒有論文,出獄後因為案底難以進一流的院所,最後只能遠渡重洋去了國外,再之後,國內就沒他什麽消息了。

國內的學術圈,這種情況並不罕見,當學者爬到最頂端後,就會面臨著巨大的風險,可能今天幾千萬幾個億將人引進到某院所,過幾年,這人就會鋃鐺入獄,用的基本都是經濟上的問題——有問題當然好,沒問題也要創造問題。

在裏面待著的第一百八十天,趙星見了我一面,以實習律師的名義,為此他還特地考了個律師證。

我問他交了多少錢補課,他回我一句:“你就不信我自學成才麽?”

我特意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回他:“的確不信。”

他氣得想打我,但我倆隔著兩層玻璃,他打不到。

他深呼吸了幾次,告訴我他花了二十萬,我回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的確辛苦了,我這次看他眼底青黑、臉色暗沉、頭發黑得一看就是染過的,他看起來狀態很不好,還不如我這個待在裏面的。

他告訴我了幾個消息。

我的學生們一開始都想等我,後來他插手派人勸了勸,讓他們換了新的老師,快畢業的那幾個,已經順利畢業了。

我的課題組名存實亡了,大家雖然都會期盼我出來,但現在對外拉項目,已經不扯我的旗號了,趙星雖然想幫忙,但礙於上面的人盯著,他也不能直接把項目遞過去,甚至還要避一避嫌,大家的日子過得都緊緊巴巴,於是更期盼我出來了。

網上關於我的輿論已經平息了,這算是個好事,也算是個壞事,總之我還是沒那麽容易出去。

說完了正經事,他點了一根電子煙,一邊吸一邊對我說:“這半年,我一開始也沒想對你守身如玉,但後來每次一辦事兒的時候,總能想起你的臉,也總能想起你還在裏面待著,然後就萎了,硬生生憋了半年。”

我不太解風情,回了一句:“你可以用道具。”

趙星看了我一眼,說:“除了你,我不想塞任何東西進我的身體。”

他這話說得直白,倒也深情。

我身體後仰,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燈光,忍住了一點淚意,我問他:“我要是關個三五年,你打算怎麽辦?”

他想都沒想地回答:“等你出來唄,還能怎麽辦。”

我想了想,說:“你也可以不等我。”

“算了吧,”趙星把玩著手中的電子煙,“崔明朗,我這輩子是栽在你的頭上了。”

我低頭笑了一會兒,回了句:“一輩子很長呢,話不要說得太大,我要是真進去了十年八年的,你總會找新人的。”

“我不會。”

“這麽確定?”

“短時間內撈不出你的話,我也想進去了,用用關系,說不定能陪你住一個房間,這樣想想也挺好的,”趙星像是在開玩笑,但我看他的雙眼,我知道,他是來真的,“我舍不得把你關起來,現在你被關進去了,我去陪你,倒也不錯。”

“崔明朗,你要是想搞監獄情的話,考慮考慮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