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下了一日的淅瀝小雨,在夜幕降臨後忽然開始大了起來,雨聲淹沒一切喧囂,顯得屋裏更靜。

殷蕙看著坐在旁邊的魏曕,他的眼裏居然還有笑,居然還能做到如此雲淡風輕。

誰說他要納妾了?

他說的啊,上輩子的他,幾乎是在同樣的時刻,親口對她說的。

殷蕙用力將手從他那邊抽了出來。

不想看他,殷蕙移開視線,對著不遠處的屏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同樣心平氣和地道:“表妹先說的,她一來便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怪你擅作主張,求我收留她,表妹還承諾她會安安分分做個姨娘,絕不與我爭寵。這話裏的意思,難道不是您已經應允納她為妾了?”

魏曕的臉沉了下來,澄清道:“表妹的確求過我納她,可我並未答應,我帶她回來是想照料她一段時間,等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再給她挑選一門可靠的婚事。”

殷蕙像是聽了什麽笑話。

並未答應?上輩子的蜀王殿下可是親口通知她,說要納溫如月為妾。

且不提上輩子,只提現在,他的話也夠荒唐。

“她一心要做你的妾,怎麽可能還願意嫁給別人?”

魏曕知道她因為表妹的話誤會太深,繼續解釋道:“表妹提出做妾,不是因為她對我有私情,而是因為她吃了太多苦,害怕再嫁人。”跟著,他將紹興一行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如果我晚去兩日,表妹可能已經死在了汪氏手中。”

殷蕙震驚地看著魏曕,上輩子一切發生的太快,她只聽溫如月自稱是個走投無路的寡婦,對其他都一無所知。長風跟著魏曕去了紹興,可長風沒有主動稟報她,他又是魏曕身邊的侍衛,平時也是嚴肅冷峻的一張面孔,殷蕙就沒想過要詢問長風。

唯一能夠向她解釋來龍去脈的,只有魏曕。

可那時候魏曕做了什麽?

他讓長風把溫如月送回王府,他就去了刑部,回家後再把溫如月丟給她招待,他跑去書房不知忙了什麽,快一更天才回到後院,開口就是要納妾。她不同意,魏曕就反問她怎麽不像以前那麽端莊守禮,她仍舊堅持,魏曕呢?

他像突然被人灌了啞藥一樣,沉默很久很久,然後,他掀開被子躺下去,讓她睡吧,明早再說。

明早呢?

根本沒有明早,她回到了十六歲,又被他冰了十年!

如果不是她自己調整過來,不再把魏曕當成天,不再因為他冷著臉便什麽都不敢做,她還會變成那個看似錦衣玉食其實心裏孤苦的可憐女人。

溫如月可憐嗎?

可憐,爹娘都死了,丈夫是個畜生,兒子也沒了。

可她殷蕙就過得如意嗎,她也沒了爹娘,她也沒了祖父,丈夫兒子全是冰疙瘩,最後連唯一的安慰都被溫如月的出現證明是自欺欺人!

上輩子魏曕完全不在意她,所以沒有商量直接要納溫如月做妾。

這輩子他稍微暖了些,她又為他生了三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知道在乎她的感受了,所以先說不納妾哄她,然後再傾訴一番溫如月的可憐,都那麽可憐了,她殷蕙若是個賢惠明理的妻子,是不是不該再讓魏曕為難,該主動支持魏曕納了溫如月,給她可憐的表妹一個溫暖可靠的家?

話術雖然不同,目的都是一樣的。

殷蕙再次看向魏曕,目光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用憐惜的口吻道:“原來表妹竟然吃了那麽多苦,既然如此,王爺就如她所願,納了她吧,讓表妹能夠安心地住在王府。您放心,我不會介意的,不會為此拈酸吃醋。”

魏曕難以置信地看過來。

剛剛為了澄清誤會,他耐心解釋了那麽多,可她竟然從抗拒表妹,變成心疼表妹了?

心疼可以,他確實虧欠舅舅一家,本就有責任保護表妹以後的安穩,殷蕙是他的妻子,是表妹的表嫂,憐惜照顧表妹也是份內之事,但那不代表他要把表妹變成自己的屋裏人,更不需要自己的妻子用將他推出去的方式去憐惜表妹!

“我說過,我不會納表妹做妾。”

魏曕冷著臉轉身,吩咐外面的金盞、銀盞送洗腳水進來。

殷蕙躺回被窩,看著他布滿怒氣的側臉,只覺得好笑,試探著道:“做妾是委屈表妹了,那就給表妹請個側妃?”

她的語氣多溫柔體貼啊,可這話卻像點燃了魏曕身上不可見的一條火線,直接把魏曕炸了起來,憤怒離去。

走就走,殷蕙翻個身,面朝裏面側躺。

上輩子氣成那樣她都睡著了,如今她早有準備,大不了就與魏曕做對兒相敬如賓的表面夫妻,有何煎熬的?

外面,魏曕一路走到堂屋門口,挑開簾子,迎面就是一片滴滴答答的雨幕。

潮濕清涼的空氣化成風,吹到他的臉上。

吱嘎聲響,是金盞端著水盆從水房那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