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風離開已經有段時間了,而這些日子的生活,好像還算平靜順利。

程亦辰每天都規律地買菜、做飯、打掃、清洗,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飯桌上少了陸風,但凡有好的菜色,他就全都夾到我碗裏來。

所以我比起之前,愈發地吃好住好。甚至有些過於好了。

只是程亦辰就不太好,他神思恍惚的時候越來越多,我知道他失眠得很厲害,好幾次我半夜去洗手間,都看見他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

但第二天起來,桌上又一定準時會有好的飯菜,程亦辰還要盡職盡責地陪著我吃,雖然他自己基本上不怎麽動筷子。

他對我非常的好,體貼入微,極其溫柔。

但那種溫柔讓我覺得,他隨時要崩潰破碎了,就好像要在風裏散去的蒲公英一樣。

他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我多少想安慰安慰他,但又完全不知從何安慰起。

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而且這還沒法打聽。長輩的八卦實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還得硬著頭皮強行摻和別人的家事!

這天吃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辰叔……”

“嗯?”

“是不是陸風,呃,那個,陸叔叔,”我吞了吞口水,這稱呼不知為何,格外地難以出口,“他做了什麽惹你生氣的事啊?”

他看著我:“嗯……”

“那,就找他出氣唄,出了氣,就過去了嘛,合好嘛。”

他用那馬類一般溫和又傷感的眼睛望著我,另一只手放到我頭頂上,摸了我的頭發。

他的指腹手掌有些繭子,並不是享福的人。

“小竟,你是好孩子。”

“……”

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說。

然而這個誇獎我是好孩子的男人,我覺得,似乎正是我這個好孩子,讓他很痛苦。

晚上吃過飯,程亦辰又陪著我看電視,我想他根本就看不進去,連屏幕上演的是什麽也未必知道,只是盡職盡責地在陪伴我打發時間而已。

這档法制社會節目,性質有點像家長裏短的八點档。而今晚的案例卻是再婚家庭中對未成年人的性侵犯現象。

這種主題讓我相當的不舒服,像吞了堆蒼蠅,看了幾眼就忍不住罵臟話:“還要不要臉啊?這些人渣!老變態!”

程亦辰也瞧著屏幕。

我看不下去地轉台了:“強J犯統統都該去死!”

程亦辰依舊望著前方,只輕輕“嗯”了一聲。

看完電視,我又吃了一頓程亦辰煮的宵夜,才去睡覺,因為宵夜餛飩很好吃的緣故,睡得還蠻香的。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做了個夢,夢見程亦辰進到我房間裏來看我。這夢很奇怪,明明是半夜,他卻穿戴整齊的,一副要外出的模樣。

他在我床邊坐著看了我一會兒才走的,夢裏我問他:“辰叔,你要出門了嗎?”

他在門口回過頭看著我,用那種非常溫柔非常憐愛非常心疼的眼神。

“我走了。”

“恩……”

“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小竟。”

他好像在跟我訣別一樣。

我這一覺睡到快中午才醒,被噩夢給魘住了,魘得全身都是冷汗,猛然睜眼的時候胸口還後怕地通通直跳。

連汗濕的睡衣也沒換,我就跳下床,抓了個外套裹上,而後開門出去。

客廳裏靜悄悄的,程亦辰不在。

臥室,廚房,浴室,都是空的。

我叫了兩聲“辰叔”,沒有人回應。桌上沒有早餐,連熱水也沒有。

這是程亦辰第一次沒把一切都準備好。

我找了一陣子,心裏有點慌,最後想起該打他手機。

然而撥完號以後,鈴聲在玄關的雜物櫃上面響了。我發現他的手機錢包,一樣都沒帶走。

我覺得自己又像回到噩夢裏去了,心神不寧,有種怪異的不祥預感。

房子第一次顯得那麽大,我第一次有點想念程亦辰和陸風這兩個人。

一直到晚上,我才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喂?”

“小竟,是我。”

我舒了口氣:“辰叔,你上哪去啦?”一天都沒見著人,聽見他聲音的時候,我竟然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的聲音在那頭聽起來有些模糊:“我在外面。晚點才能回去。你吃飯了嗎?”

“……還沒。”

他叮囑道:“餓了吧?我房間抽屜裏有錢,你拿著去外面好好吃飯。別弄壞身體。”

我又問了一遍:“你在哪啊辰叔?”

他沒出聲。

於是我說:“辰叔,我一個人在家有點怕。”

他終於回答:“別怕,晚一些我會回去的。我現在在醫院。”

“什麽?!”

虛驚一場過後,我才知道,進醫院的不是程亦辰,而是陸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