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門口站著的正是安以農只見過一次的啟帝,她一身幹練的女掌櫃打扮,身邊還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和一個護衛。

安以農見了她便彎腰,啟帝正要阻止,安以農已經鞠躬,並換了官話恭敬道:“學生見過老師。”他是殿試出來的,天子門生,自稱是皇帝學生,沒有毛病。

倒是個聰明人,啟帝一擡手:“為師正好經過這裏,所以特來看你。”

四周圍關注這裏的居民只聽懂‘老師’兩個字,他們也就露出善意的表情:“原來是我們大人的老師,能教導出大人這樣的父母官,老師一定也是好人。”

安以農引著三人進門,等著門一關,他又要鞠躬:“下官……”

話還沒說完,啟帝直接扶起他:“為師已經知道,你不必多禮。”這話的意思就是,在這裏他們以師生相稱,啟帝也不準備暴露真身。

“是。”

啟帝身邊的小女孩笑眯眯看著他:“師兄。”

做戲做全套,皇帝成了老師,連皇太女都喊他師兄。要不是這小姑娘身份尊貴,他都想擼一把包包頭。

啟帝這時候才有心思看院子裏的東西,她看到兩個小板凳,吃了一半的瓜,一只神駿的雕兄,在菜園子裏打滾的貓,趴在門口的狗,還有四處走動的雞和籠子裏的兔子。

“你這不像是衙門的後宅,倒像是農家的院子。”

啟帝走過去,拿起一片沒吃過的西瓜:“那話本裏說,吃遍天下瓜果,不及定沙蜜瓜,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及。”說著她就咬了一口。

“嗯,甜,水分也足。”

“母親,我也想要。”見啟帝吃得高興,皇太女大大方方地撒嬌。

“自己拿。”

“……”安以農沒好意思告訴皇帝,這是雕兄不要的。

啟帝吃了一瓣西瓜,擦擦手說:“你上奏的帖子我已經看到了,說說你的想法。”

安以農知道她說的是互市的帖子,便也找了小板凳坐下來,就像是和老師講述作業的學生,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了。

其實本質就是互通有無,明線是正當合理的商業行為,隱藏線則是通過雙贏的交易行為緩解雙邊關系,利用經濟手段間接影響大草原上的民族。

“你的意思是,給親我中原的部族發放互市許可,好讓他們無法聚成鐵板一塊?”

“是,學生調查過得知,草原上鹽、茶、藥均是硬通貨,足以影響一個部族的生死。另外,我們可以派遣人教授他們種植牧草和草藥,讓遊牧者可以在一個地方固定下來。有恒產者不但有恒心,也有了弱點,不能像以前那樣,劫掠了就能走人。”

從現代過來的安以農對草原民族沒有仇視,但也沒有因此放下防備。民族融合的事情交給後人吧,他只希望兩邊都能相安無事,達到雙贏、相處和諧的目的。

啟帝點點頭,她站起來:“你陪我到處走走吧。”

“是,不過學生可能要換個打扮。”

“去吧。”

啟帝以為他就是換身衣服,結果十分鐘後出來個黑臉大胡子,對她自稱學生。

啟帝:……倒也不必如此。

西北兩年的風沙沒有把這一張應該做探花的臉吹殘,倒是她一來就見證了黑和大胡子多摧殘人。

啟帝回憶起來,當年金鑾殿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現如今依舊如烈陽,他眼中的光未曾變過。倒是自己,偶爾想起當年,都像做夢一般。

幾人出門了,在長街上走著。

長街是新修的,兩邊的商鋪也都是新修的,只租不賣,租金作為財政收入的一部分。

因為租金不高,所以兩邊什麽鋪子都有,吃的用的穿的,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從他們的身體情況來看,沒有挨餓受凍。

“陳小二羊肉泡饃?這個是不是你去年遞的奏折裏的陳小二?”

“是。”

啟帝還記得那張奏章,和之後引起的一系列軒然大波。當時的安以農身在邊境不清楚,但帝都確實是因為他的這封奏章起了地震的。

父殺母,子告父,判父故意殺人,死刑,子情有可原,無罪。

這個判決違背了儒生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傳統道德,所以鬧得特別大。不過作為開國皇帝,啟帝的脾氣不算好,人也是獨斷專行,她說:“既然沒有決斷,那就辯證一番。”

朝廷大臣就分成了兩派,後來一派在啟帝的支持下獲勝,這一派就是支持死刑的。

他們要求維持原判的主要依據是:女性,到底是人,不是一件財產。因為她是人,就要用對待人類的法律判,不能以對待財產的法律判。

夫殺妻,本質是人殺人,理應死刑,妻殺夫同理。

至於子告父無罪,則是因為被殺的人是他的母親,所以他是處在一個非常矛盾的狀態裏,一方面是殺母之仇,一方面又是自己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