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3頁)

“糖是什麽?”被攔下的孩子呆呆問。

這個回答讓安以農一愣,他沒想過這種情況,這些孩子居然連糖是什麽都不知道。他看看翻譯的縣丞,又看看這些孩子。

走近了看才發現,這些孩子的頭發都打著死結,上面有汙泥和小蟲子,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

他們的皮膚也是黑黑的,不清楚是臟還是曬的,皮膚狀況不太好,幹裂、毛孔粗大、有很多蟲咬痕跡。

此外,這些孩子身上披著的也不是衣服,而是縫成一塊的皮毛,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們腳上的也同樣是碎皮毛縫制的鞋子。

幾個孩子中的一個小女孩拿著一塊碎皮子,正用手指撕著皮上沒有清理幹凈的脂肪。

那些幹掉的脂肪碎片被小心翼翼撕下,塞進嘴裏,她臉上就露出了燦爛笑容,好像吃著什麽美味的零食。其他孩子也湊過去想要,被一把推開。

但是他們的眼睛很亮,清澈得像水裏的珍珠,臉上的笑容大大的,比陽光都燦爛。

安以農看著這些什麽都不知道,拿著骨頭在巷子裏瘋玩的小孩,忽然有了極其‘惡毒’的想法。

他想把這些小崽子刷洗幹凈,送進學堂,接受知識的洗禮,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拿著骨頭在街上追逐打鬧,也沒機會撕著皮毛上的脂肪碎片吃,然後重復父母輩的一生。

“糖,就是一種很甜的食物,像蜜瓜一樣甜。”安以農拿出一些麥芽糖碎塊分給他們,又示範怎麽吃糖。

要張開嘴,小心用牙齒咬住,含在嘴裏慢慢舔,讓糖慢慢融化。如果覺得融化得太快,就含在舌根下。

糖原來的主人低頭看安以農的嘴唇,飽滿的紅色嘴唇像是熟透的漿果,牙齒是小溪中沖刷得很幹凈的白色玉石,融化的糖塊散發著甜香,然後他的眼睛就眯起來,仿佛得到了什麽珍寶。

安以農吃糖的樣子就是最好的宣傳。

小孩們好奇地將手裏的小糖塊放在嘴裏:“哇。”

他們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好像吃到了全世界最美的食物,再看安以農手上的糖塊時,眼睛都轉不開了。

“還想要嗎?想要就要回答我的問題。”

在現代,有些孩子不喜歡甜,不吃糖,但是這個世界的孩子沒有這麽奢侈的‘喜好’。所以安以農用一點糖就能吊來一群孩子。

安以農借縣丞的口問了一些常規問題,比如一天吃幾頓,都是吃什麽。

還有家裏用水怎麽樣,打翻水桶大人是罵一頓還是揍一頓。生病了有沒有郎中過來,家裏都有幾個兄弟姐妹。

又或者問他們上一次洗澡是什麽時候,上一次吃肉是什麽時候,吃面呢,又是什麽時候。

他盡量用孩子能聽懂的方式問他們這些問題,孩子們也是有一說一,一點不隱瞞。

充當翻譯的縣丞越問越感覺到不對,他是定沙縣難得的讀書人,並不傻,他心裏一琢磨就知道新來的知縣是在問什麽。

他哪兒是在問小孩吃什麽洗幾次澡有幾個兄弟姐妹,他分明是在問:你們過得好不好?有多不好?為什麽會不好?

土地被大地主瓜分了,水源被控制,連工作都被這些大戶左右,定沙縣的百姓喉嚨被卡死了,他們怎麽能好?而這些孩子的家庭,是城裏過得最不好的一群,他們從事最累最臟的活,卻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

所以孩子的回答也就顯得格外殘酷,他們……並不好。

縣城裏普通的小老百姓,一天能吃兩頓,一頓幹的,是高粱飯或者豆飯,一頓濕的,是高粱粥或者豆粥。偶爾能加入蔬菜、魚幹(本地淡水湖產的)或者雞肉,算是豐盛。

但是這些孩子他們一天能吃幾頓卻要看父母能不能賺到錢或者打到獵物,如果沒有,就得餓著等。獵物多的季節他們可以吃到肉,但是到了冬季,很多人卻可能被餓死。

他們家裏往往都養著羊,由大一點的孩子帶出去吃草,但是最後賺不到錢,也吃不起羊肉。倒是那些羊毛可以留一點下來,就是全家的冬被。

這些孩子還告訴安以農,他們家裏幾口人往往就睡一張床,蓋一層被子。有羊皮被子的人家尤其如此。因為定沙縣溫差大,夜晚不一家人擠在一起蓋厚被子,可能躺下就起不來——凍死了。

至於洗澡,有幾個孩子連洗澡是什麽都不知道。

據說他們一年才會洗那麽幾次,比如重要的節日,或者要和重要的人見面了,才會洗一次,一般選在中午陽光最好的時候,這樣暖和。

還有就是生病的時候,需要擦洗身體,驅逐詛咒和疾病。嗯,他們生病很少找郎中,多數時候找巫師驅邪,因為巫師要的錢少一點。

安以農越問越細致,縣丞越翻譯越心慌,他眼睛轉動,偷偷摸摸將某一句回答修改,不料安以農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表情是在笑:“剛剛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