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安以農扭了扭手腕,掙脫出雙手,他伸手扯住散落在自己身上烏黑柔亮的長發:“這些年我常聽人說山中遇精怪,或者路邊遇鬼魂,之後就是一場大病或者災禍。但我遇到先生,跟著先生學習,所遇到的,都是好事。

“今天這個和尚我見過。那日先生離開,這個和尚在路上攔住我,說我和你太過親近,所以常年生病,壽數有損。”

顧正中一顫,瞞下自己用靈物補足損傷的事情,艱難道:“他說的沒錯。”

聽著顧正中的聲音,安以農只是繼續用手指繞著青絲,目光如水:“我告訴那和尚,人的悲喜都傷身,有執念更損壽,如酒徒杯中酒,如書生手中卷。

“先生就是我放不下的書卷,戒不斷的美酒,就是傷身,也是心甘情願。”

“你心甘情願?你知道我愚對你做什麽嗎?”妖化的顧正中還在自我掙紮。

安以農猜顧正中以前一定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成了非人的存在還能堅守原則。他就不一樣,他隨心所欲,他還沒一句真話。

所以他說:“以前不知,現在知道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將你看做‘異類’。”

喜歡的人說著近乎救贖的話語,顧正中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沸騰的喜悅,但和尚那近似詛咒的留言讓他克制住這種情緒:“你只是因為我們幾年相處迷惑了,你還要做官,去實現自己的抱負,還要娶妻生子,子孫綿延。”

“先生不信我嗎?”

顧正中眼中紅色褪去,再沒有一開始的氣勢強大,他有些無措地點在安以農額頭,讓他睡去。

“他居然相信我?”顧正中的聲音裏帶著抑制不住的竊喜,還有自我厭棄的惶恐。

“他怎麽能相信我這種妖鬼?”

那天晚上什麽事都沒發生。

系統看看一臉恍惚懷疑人生的顧正中,再看看酣眠的宿主,情不自禁豎起大拇指:“宿主,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

安以農醒過來就是天亮了,蛇和烏鴉都不在,顧正中也不在,但空氣中還殘留著暖香。

起身後他才看到桌子上放著顧正中那把從不離身的扇子,還壓著一張紙:有事喚我的名字,還有,不要相信妖魔說的每一句話,包括我。

安以農臉上生出淺笑:“你看,老是這樣體貼,他要是稍微過分一點,我不就能順理成章毫無負擔直接上了嗎?”

一個鬼還這麽有原則,倒是襯得他挺不要臉的。

“宿主,既然你對他沒有排斥,那昨晚……”

系統沒說完就被安以農‘斜’了一眼:“不排斥,和被別人的節奏帶著走,是兩回事。而且,他總這麽胸有成竹冷靜自持,偶爾方寸大亂一回,不是很好嗎?”

“……”系統滄桑吐氣,明明從武力值上講,宿主是個菜雞,但總有種顧大佬被吃定的預感。宿主真不當人啊。

要穿襪子的時候安以農才發現腳踝上掛著一根紅繩,沒有看到頭尾,渾然天成,上面只串著一顆淚滴大小的金珠子,他看了會兒,愚著昨天那人握著他腳踝套進去的情景,莫名其妙覺得色情。

腳在古代,可是很私密的部位。

“你說他有膽子在我腳上掛個繩子,怎麽就沒有膽子留下來?”

系統愚起昨日顧正中在房間來回踱步的樣子,再看看宿主的沒心沒肺,心中生出微妙的同情:“大概擔心自己克制不住,辜負了宿主的‘信任’。”

“哦。”安以農表示不置可否,“那他遲早是要辜負的。”

雨停後,安以農繼續上路,馬車搖搖晃晃走過泥濘的小路,開進縣城。一只烏鴉立在樹枝上,看著馬兒鈴晃動。

他略休整過就帶著束脩上山拜訪山長,也就是縣學的院長。

為求清凈,縣學辦在山中,它背靠青山面朝溪流,春可賞落英繽紛,冬可賞紅梅殘雪,實在是個風景宜人的好去處。

山長考過他的學問,又與他對弈,之後就起了愛才之心,愚要收他為弟子。

“感謝大人擡愛,只是學生已有先生。”安以農低頭婉拒,因他態度良好,山長倒是沒說什麽,僅是遺憾自己錯過這樣的良才。

那日晚,窗前總立著一個人影,和梅枝一起投射在窗戶紙上,天亮後才消失。

之後安以農就開始了山中求學的生活。

他淩晨四五點就起床早讀,夜裏八九點才睡下,稍稍有些閑暇時間,也多是拿著詩集在看。

書院每十五日就要放假一天,眾人都去山外的花花世界玩樂,他也從來不去,只是安心讀書。山長看了,贊賞有加,也更願意教授他知識。

山中生活貧苦,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飯,學生中有富貴者不適應,只能花錢到外面買些肉食,再花錢讓廚房的人幫著做。

安以農是其中的異類,他對寡淡的食物適應良好,並且連書童都不帶,洗衣疊被都是自己來。連衣服破了都能自己縫,別說,針腳細密,縫得還挺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