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間圍著他的車子轉悠的人越來越多。

安以農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每日打磨短匕和刀,為那一天做著準備。

他希望那天快點來,又希望那一天不要來。

“別的人也就算了,那個黃姓的主角是哪兒來的勇氣?”系統還是想不通,它冷眼瞧著探頭探腦,還秘密與人合謀的主角。

“他不會以為自己找個人合作就行吧?就他那身板,也是被人黑吃黑的命。”

“他已經吃了三天的樹皮,如果再吃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條。既然怎麽都是死,不如孤注一擲,或許能尋到生機。從這個角度看,他還算有決斷。”

系統看著淡定磨刀的安以農:“他要搶你,你還笑?”

“不然哭?”

就在災民之間的火藥味濃烈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終於遇到願意施粥接納難民的城市,不過……

“什麽?想要在這裏居住,農戶要登記成賤民?”

賤民不是說這個人很賤,而是說這個人階級地位較低,不能科考,只能從事一些沒人做的工作……

“不行!成了賤籍,以後甚至不能和良民通婚,不能科考,豈不害了子子孫孫?”有些人家一聽就拼命搖頭。

“現在活都活不下去了,哪兒還有什麽子子孫孫?”也有人覺得活下去比較要緊,商人的階級也低,影響他們的地位和嫁娶了嗎?等有了錢,置了地,賤民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改換戶籍。

一大群的難民擠在城市外的空地上,他們找尋木柴取暖,一邊等待著機會——難民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麽機會,他們只是麻木地蹲在搭好的小帳篷裏。

想要買人的人牙子在災民群裏穿行,尋找著合適的貨物。他們用十斤甚至幾斤糧食就能換走一個活生生的人。

田家村和隔壁村的人在尾巴位置,他們在這個城市暫停了三日,五分之一的人進去了,代價是成為賤籍,五分之四的人在城外。

人牙子也來找他們,拿著糧食要換他們的媳婦或者子女。有些是拒絕的,有些同意了,有些則猶豫不決。

很多人已經沒有糧食了,走或者留,看著都是死路一條。他們就會狠狠心,將兒女賣了,或者將媳婦賣了,又或者把自己賣了。

災年的人命不值錢,一個年輕大姑娘,才能賣三十斤小米,其他人就更不值錢了。

“把那孩子賣去沒孩子的人家,說不定還是一條生路。這十斤糧食也能讓你家裏喘口氣,不定接下來就時來運轉了。”買人的人掉下一顆鱷魚的眼淚。

那家的父親有些心動,他貪婪地看著糧食袋子。

“不許賣,你賣我孩子,我弄死你!”那孩子的母親卻發了狠。她像個鬥雞一樣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最終那戶人家沒有把孩子賣掉。

被賣掉的孩子能有幾個有好下場?這人說得再好聽那都是假的,就像他們勸女人賣身說的,全都是花團錦簇的假話,裏面是一把把的刀子和極其歹毒的惡心腸。

此時正有個老鴇模樣的人勸著一對夫婦賣女兒。

老夫婦不肯,她就圍著勸,還說了許多好聽的話。

安以農聽得生煩,故意推車擠過來驅趕她,並且堵在那兒:“吃香喝辣?那兒的姑娘一天都要接好幾個客人,不聽話就用鞭子抽,用烙鐵烙。要是生了病,就幹脆席子一裹活埋了。那兒的人不是人,都是論斤賣的肉,讓人打死折磨死都不算事。”

其實他這有些多管閑事了,幸好這老夫婦是個疼愛女兒的,都露出感激的笑。

老鴇原有些不悅,不料看到安以農卻眼前一亮:“小哥,你今年幾歲?家裏有什麽人啊?一路來我們這辛苦了吧,瞧這憔悴的喲。”

安以農差點沒讓這眼神惡心死:“你走遠些,這裏沒有你的貨。”

幾個月過去,田喜原本的面貌被安以農同化不少,他那雙桃花眼嬉笑怒罵都是風情,瞪人都是好看的,老鴇哪兒舍得放過?

“小哥別惱啊,俗話說笑貧不笑娼,這世道……”

“離我遠些。”安以農根本不想聽她說完,推了車就走。要不是前頭有官兵,他都想拿出砍刀亮個相了。

他推著車往前走,前面是來得更早的逃荒隊伍,有些比他們還早出發一個多月。他們的情況也就更加慘烈。

安以農看到一個拿著什麽東西在吃的男人,那東西像是肉,隱約看到了白色骨頭。

披著灰黑色鬥篷的男人感受到這股視線,他擡起頭,看到安以農。他的眼光已經不是人類的眼光,而是動物看著動物,在衡量著,誰可以吃。

安以農也看到他,他的目光沒有退讓,反而帶著攻擊性。

短暫對視後,這個男人便移開視線,轉而看向某個孩子。他看得很隱晦,只是掃過,但是安以農特別注意著他,也就看到了吞咽口水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