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深了,走了一日的災民皆已入睡,只有留下來守夜的幾個還醒著。他們揣著手縮成一團,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靠近火堆烤火。

早就破破爛爛的棉襖擋不住刺骨的寒意,他們恨不得睡進火堆裏。

殘舊塢堡的地底冒出很多淡青色的虛影,男女老少都有。守夜的人卻沒有看到,他們守著火堆,又困,又不敢睡,怕睡著了就醒不過來。

虛影漸漸露出真實模樣。他們看起來都是人,只是皮膚慘白眼睛赤紅,身體是淡青色半透明的,面無表情地飄著。

這些虛影看到那麽多活生生的人,臉上露出扭曲的笑。

“這個歸我。”

“這是我的。”

虛影們尋找著中意的獵物,然後低下頭對著呼吸口吸氣。

睡夢中的災民鼻子裏冒出一團白色的東西,像是他們魂魄。虛影看到魂魄更激動,吸得更厲害了,那些白色的魂魄慢慢出來,只剩一個尾巴勾在身體上。

一個虛影飄到安以農的車前,他陶醉地嗅著:“這裏面人類的香味,好特別……額!”

這個虛影感覺到了危險,但是來不及了,他瞬間原地炸開,緊接著一股難以忽略的強大生靈的氣勢籠罩了整個塢堡。其他虛影大驚失色,他們兩股戰戰幾乎跪下來。

“大人勿怪,是我等有眼無珠,得罪了。”

顧正中出現在車前,他把玩手中繪扇,又側頭透過草簾看到裏面的人。安以農差點醒過來,手一直握著枕頭底下的刀。

“真是容易招惹鬼怪的體質,這麽多年能平安長大也是奇怪。”

繪扇上光芒流轉,四周圍的虛影發出了尖銳嘯聲,空間扭曲了,將它們全數吞噬。那些已經飄出來的魂魄便又自己慢慢縮回去。

一無所覺的守夜人照樣打著哈欠:“剛剛好像吹過了一陣冷風?”

第二日醒來,世界是雪白的,災民的帳篷上都覆蓋上了一層雪。人群裏傳來哭泣聲,還以為是死了人,後來才知道是某個人家的馬死了。

雪天路滑,昨天這匹馬就滑了一腳,今天就不行了。

逃荒能趕馬車的,那都是富戶,安以農仔細看看,發現是村裏的泥瓦匠,他家裏三個兒子,都有吃飯的手藝在身。只要能安定下來,這樣的人家很快就能紮下根。

“爹,馬死了。”以往負責趕車的三兒子哭得很傷心,這匹馬一直是他在照顧,有感情了。

他父親眯起眼,眼角全是皺紋:“死了就死了吧,殺了,大家吃個飽飯。”

可是三兒子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我來吧。”老大說,他拿起刀,朝著馬頭直接砍下去,肉的味道吸引了很多人。

他們拿刀把馬砍成一塊一塊的,洗幹凈後用煙稍微薰過,燙熟表層,就放到馬車上。這樣的天氣,肉可以保存很久。

四周圍其他人或明或暗看著他們殺馬吃肉,嘴裏一直吞咽著口水,眼睛和狼一樣。

馬的塊頭大,這家人只留下肉多的部位,馬的頭、骨頭、尾巴、蹄子和內臟直接分了。馬肉人人有份,就是安以農都拿到一塊帶肉的骨頭。

“爹,你咋把東西都送人了?都能吃呢。”他大兒子有些埋怨。

“不吃,其他的肉也留不住啊。”

這一天大家夥兒難得吃上了葷腥,男人女人都捧著骨頭啃,嘴裏哢擦哢擦咬雞爪似的,就連最小的孩子都伸著舌頭在湯碗上滴溜溜地舔。

安以農喝著分到的馬肉湯,眼角余光瞥到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那些人的眼睛正盯著剩下的牲畜。

“叔公,家裏的牛一定要看好了。”他假意散步,去給村長提了一個醒。

村長人老成精,聽了這話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他吩咐兩兒子看好自家的牛,不許其他人靠近。他自己也是站在老牛邊上,摸著瘦骨嶙峋的老牛,嘆著氣。

一路上糧食吃絕了,大家就開始吃牲畜能吃的東西,哪兒還有多的喂給自家的牲畜?

所以家家戶戶的牲畜都瘦得只剩下骨架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像那家的馬一樣倒下就再也起不來。

因為失了馬,那戶人家的車只好讓家裏三個年輕男人拉,他家東西又多,車子經常打滑,一天拉下來,幾個兒子的肩膀都是血淋淋的。

為此,他們不得不丟掉一些並不是那麽必要的東西。

不過好處也是有的,之後那家每天都能吃到肉了。

每次他家裏一燒肉,周圍其他人就跟嗅到人肉的喪屍一樣,垂涎欲滴,恨不得上來搶奪。

也就是最後的道德底線還在,加上那家壯勞力多,有三個高大強壯的兒子,所以其他人才不敢輕舉妄動。這要是換了孤兒的‘田喜’有這麽多肉,這會兒人已經沒了。

“氣氛好恐怖啊。”系統慫慫地縮著腦袋,“他們為什麽每天燒肉?多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