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衛璟自是無法去拿著項鏈去隔壁追問衛楚這血跡的由來。

畢竟如今在衛楚的認知中, 他還是個眼盲的人,若是就這樣將事實對衛楚和盤托出,難保不會被阿黛等人聽見, 而多一個人知曉, 便多一分危險。

恐怕後續還會為侯府招來更為嚴重的災禍。

此番他將楊安達和中飽私囊的戶部尚書送進天牢,無疑是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斷了他的兩條極為重要的財路。

按照衛驍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來看,即便他不知道是衛璟一手造成的, 恐怕也會因為想要泄憤而再度派暗衛來府上刺殺於他。

甚至保不準兒就是這兩日。

只待明日衛楚等人被他從清沐閣中支開,再將遠處的護衛們叫來,一問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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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以及院中的其他下人早已在確定衛璟無事安逸後回房睡下, 故而衛楚的動作便格外謹慎小心, 十分擔心將他們吵醒。

更何況,吵醒他們非但會影響到休息,更會發現他身上數處來不及遮蓋的傷口;並且即便掩藏了身份,衛楚也終歸是不願讓院中的影衛們得知自己受了傷,以免日後一旦被挑破真相,他們會覺得他這個出身於死士營的影衛實在不中用。

衛楚將布巾打濕,緩慢蹭去虎口處已經凝固幹涸的血漬,想到自己未來的日子, 難免陷入了深重的迷茫。

“咚, 咚!”“咚, 咚!”

遠處隱約傳來了二更天的梆子響。

衛楚疊好洗凈的布巾, 換好寢衣,躺進了被褥裏。

神思不寧間自是無法安睡, 衛楚只能心不在焉地思索著衛璟的病情。

聽聞除了硨磲, 金銀也會驅除邪祟, 若是將金銀打成瑞獸的形狀,會否對衛璟的氣運有所改善?

但話說回來,其實衛楚完全明白,自己做的這一切很大可能都是在尋求一個心裏安慰,歸結到底,還是需要醫者才能救得了衛璟。

可他還是忍不住,還是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衛楚是個認了主的死士,無論到什麽時候,心裏忠於的主人都只有衛璟一個。

而他之所以對衛璟如此死心塌地,還要從十五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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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現有這十余年來的記憶,衛楚記得倒還算清清楚楚。

除去那沒日沒夜的拼殺,只剩下心中那聊以慰藉的惦念。

可至於開端,他卻半點也記不得,而再盡力去回想,衛楚也只能隱約記起他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印象的時候——

昏沉之余,他的整個鼻息間,都充斥著避無可避的甜膩香氣。

那馥郁芬芳的味道竟能夠引著人情不自禁地多吸兩口,直至徹底昏厥,徹底忘卻前塵往事,方能蘇醒過來。

衛楚是個還不滿四歲的稚兒,有關於父母的記憶本就少之又少,被這熏香迷暈過去後,再睜開眼,已是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孤身一人的衛楚沒有辨別是非對錯的能力,更沒有掙紮逃脫的權利。

他被人牙子命令著,害怕地蜷縮著瘦小的肩膀,孤零零地跪坐在寒冷的街口乞討,遠看過去小小一只,竟比蹲在墻角啃骨頭的流浪狗大不了多少。

也恰恰是在那個時候,險些凍斃於風雪中的衛楚得以在暗無天日的人生中望見破雲而出的黎明。

跪在青石板上的衛楚垂著腦袋,凍得不停地吸鼻子,只能努力感受著照在身上的微弱日光。

忽然,一道壓迫感極強的身影站定在他膝蓋邊上,險些一腳踩翻了他的小碗。

“你有娘親嗎?”

沙啞可憐的稚聲傳來,衛楚抱著匆匆從地上撿起來的小碗,迷茫地擡起頭,跪在地上回望著那雙紅腫著的黑亮眼瞳,半晌,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沒有。”

“小主人,我們該回家了。”

抱著那孩子的高大男人剛一開口,便將衛楚嚇得連連朝著墻根兒蜷縮過去。

稚童執意伸手來拉衛楚的手腕,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那以後你陪我好不好?”

衛楚哆嗦著舉起了五根臟汙得黢黑的手指,“他們說……要五兩銀子。”

未待稚童開口,抱著他的高大男人便從腰後拔出一柄尖刀,直直朝不遠處用眼神威脅跪地乞兒的人牙子的心口刺去。

驚恐過後,衛楚亦步亦趨地拽著男人的衣角,與那非要到地上走路的稚童手挽著手,怯生生地邁進了那道即將禁錮他一生的鎮南侯府大門。

“我叫衛璟,你要一直對我好。”病容滿面的稚童有氣無力地說完了這句話,便徹底地暈倒在了男人的臂彎中。

剛一入府,衛楚就被另一個男人帶到了死士營中,不由分說地就開始了令人深感難熬的訓練。

被人救下還有飯吃,對衛楚來說已經是無與倫比的好日子,他又如何明白自己所處的是本不應由他來踏足的恐怖地獄。

他只從莫副統領的命令中知曉了他們都是為保護世子而存在,只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憧憬著自己再次與衛璟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