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聽見衛璟還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衛楚心中的緊張感立時消散了不少。

幸好沒事。

本以為他已經病得連氣都喘不勻了,沒想到在府醫長期的悉心調理下,衛璟孱弱的身子竟真的有所恢復。

多年來,衛楚雖一直都生活在侯府內院的死士營中,可裏面的死士卻對除了執行必要任務的營外之事毫不知情,甚至還不如走在街上的百姓所了解的俗事多。

這也是衛楚為何會在達奚夫人來侯府那日,寧願冒著晚歸被罰的風險,也要聽聽京中之事的因由。

在衛楚的記憶裏,所有關於衛璟的事情,都是他偷偷摸摸地聽來的,談不上了解,以至於連皮毛都只算得上是勉強。

如今得以親自守在衛璟的身邊,這是衛楚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事。

見這新娘子趴在自己胸前一動不動,衛璟竟難得地有些慌張。

達奚慈習武他是知道的,可身手會如此奇絕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從臥房門口到喜床所在的方位,怎麽說也有十步之遙,即便她的腳力較尋常姑娘快上許多,也不至於……像道劈在他床頭的閃電一般迅速吧?

連個反應的時間都不給人留。

這麽久以來,在經歷了無論他做多少事,都拗不過達奚慈必然會嫁給他的這件事後,衛璟就已經為洞房之夜做好了準備,想出了對策。

譬如在達奚慈端過合巹酒準備與他交杯的時候,他便在瞬間打亂身體裏運行的內力,引得自己嘔出血來,以舊疾復發的理由來嚇退眾人,從而達成無法洞房的目的。

再譬如趁著新娘子去坐花燭的空當,他假裝著急洞房,不管不顧地從喜榻上爬下來,然後一頭栽倒在桌案下,最好是磕出點血來,才會顯得更為逼真。

在這大喜之日裏出了血光之災,怕是任誰也不會再有心情洞房了。

衛璟做出了無數種猜想,但獨獨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一種。

他自認為在這些勝券在握的預判下,達奚慈沒有接近自己的可能,因此也不會察覺到自己未曾刻意去用藥物影響心脈的端倪。

暗罵自己大意的同時,衛璟漫不經心地朝新娘子望了一眼。

兩雙眼睛隔著喜帕的縫隙乍一對上的瞬間,兩個人的呼吸皆是一滯。

可還沒等心驚於自己竟如此大意的衛璟移開視線,長睫微顫的新娘子卻先一步避開了與他交匯的目光,作勢要從床榻上離開。

“世子妃,切莫忘了喝合巹酒呀。”

一直守在臥房門口的喜娘突然在外頭出聲提醒道。

她的聲音喜氣洋洋,與臥房內的寂靜氣氛顯得格格不入,硬生生將趴伏在衛璟胸膛上的衛楚嚇得一哆嗦,忙不叠地從被子上爬了起來。

沒想到厚重的喜服太過繁復,衛楚胸前褂子上的細碎金鏈勾住了被角處的花紋,蓋頭上的流蘇也纏住了衛璟領口的盤扣。

衛楚不禁驚慌失措。

然而,在匆忙起身的劇烈動作所帶來的互相作用下,衛楚被這兩股拉扯著的大力拽得再度跌回到了衛璟的胸前,曲起的手肘也因為想要支撐住身體而迅速地壓到了一個地方——

相比他之前有所收斂的撲過來的動作,此時這個令人意外的勢頭更顯得尤為沉重了些。

這下衛璟根本不用裝了,直接悶哼了一聲,下意識擡手捂住自己被砸到的脆弱之處:“唔!”

糟了!侯府要後繼無人了!

衛楚頓時臉色煞白,他一把扯掉頭頂礙事的喜帕,坐起身,手忙腳亂地去翻動衛璟的衣裳,想要查看一下他的情況。

衛璟一把攥住身前人的手腕,制止住了衛楚的動作,語氣裏隱含著不可名狀的痛苦:“別!”

再翻就當真要露餡兒了。

“主……”衛楚張口便要稱呼衛璟為“主人”,迅速反應過來後,他擔憂地輕聲喚道:“世子……您沒事吧?實在抱歉……”

衛璟搖了搖頭,松開被他握在掌心的纖細手腕。

想來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誰無緣無故地嫁了個病秧子,都會先確認一下這人死了沒有吧。

達奚慈此舉,無可厚非。

更何況,事已至此,他沒有機會再將達奚慈送回到忠勇侯府中了。

甚至非但不能送,而且還要對她更好一些。

畢竟在達奚慈嫁入侯府之前,自己對忠勇侯府的態度確實顯得過於積極主動,若是結為夫妻之後,立刻就變了樣兒,很難保證不會被有心之人看出蹊蹺。

只能在暫時穩住她的前提下,另外想辦法了。

衛璟朝衛楚發出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雙目無神,語氣卻頗顯溫柔:“……阿慈,是你嗎?可是摔得疼了?”

聽到衛璟對自己的稱呼,衛楚的心頭泛起了一絲苦澀。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纏綿於病榻間的衛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