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想我絕子絕孫,我便如……

為了慶賀小皇帝生辰, 今日的丹桂宮前殿裝飾一新。高高興興放完風箏的小皇帝本想牽著月盈的手進入丹桂宮,卻被月盈拒絕了。

她低垂著目光,十分守禮的抽回被握在小皇帝掌心的手。又朝他行了一禮, “請陛下恕罪,我爹娘還在等我。”

小皇帝臉上的歡喜瞬間消散而去,他張了張嘴,卻也知道, 自己並無資格阻止月盈去她父母身邊。於是他抿著唇,點了點頭。

月盈又朝他行了一禮, 而後被侍候在一側的宮人帶著離開。

她身後一直跟著的三個小姑娘也以此向小皇帝行了禮, 被宮人帶離。

小皇帝能察覺到今日的月盈並不開心,但想到往日身處皇宮的母妃也總是露出不開心的樣子,便覺得或許是這裏讓她覺得拘謹,於是心中琢磨著,什麽時候去宮外見見她。

帶著這樣的心情,小皇帝坐到了金鑾殿上。他的左側下方坐著監國公主, 右側下方坐著攝政王。再往下, 百官與命婦按照品級分列而坐。

小皇帝視線一掃,便能瞧見坐在席間的月盈。他臉上不由得露出歡笑,期待月盈能同樣回以一個笑容。然而月盈依偎在母親身邊, 在這略顯莊嚴的地方,並不敢隨意擡頭。

小皇帝沒能得到月盈的回應, 臉上的笑容不由得落寞了些。但很快, 席上眾臣紛紛向他恭賀著, 他便再無暇顧忌太多。

雖然小皇帝年紀不大,但作為一國之君,眾臣仍是拿出了舌戰蓮花的氣勢, 將小皇帝捧上了天。

小皇帝聽得飄飄然了起來,一掃先前的郁悶,興高采烈瞧著底下的歌舞表演。

先帝在時,很是不喜這種奢華無聊的歌舞,是以宮中甚少有這類表演。但這次萬壽節由徐空月操辦,也花了不少心思,歌舞既要好看,但不又能略顯輕浮,於是便挑選了破陣舞這一類盡顯磅礴氣勢的大氣舞蹈。

而這等歌舞,何止是小皇帝沒有見過,被酒肉浸透的世家貴族,又有誰真正看過?

然而除了小皇帝,並無一人將心思放在這等歌舞之上。於他們而言,歌舞隨時都能看到,但這樣的場合,最是適合做某些事。

於是歌舞聲中,觥籌交錯,氣氛正濃之時,戶部尚書馮自鳴突然開起的一句玩笑話,瞬間打破了原先的祥和:“攝政王如今炙手可熱,府中可是缺個賢內助,幫忙打理後院?”

他話一出,席間頓時一靜。不少人都紛紛豎起耳朵,有人心中哀嘆“完了,竟被馮家搶先一步!”,有人懊惱“我怎麽沒想到在這種場合問呢?”,更有人忐忑不安,屏吸斂氣,偷眼去瞧著徐空月臉上的表情。

——能在此坐著的,無不是朝野之間混跡許久的世家貴族,誰人不知當年之事?

唯有馮自鳴仍舊笑呵呵望著徐空月,等著他的回答。

歌舞仍在繼續,但是先前那種其樂融融的景象,仿佛雨滴落入湖面,又似枯葉飄落枝頭,再也找尋不見。

徐空月眉心微擰,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坐於對面的皎皎身上。她低眸斂目,手裏把玩著杯盞,仿佛沒有聽見馮自鳴的聲音。

徐空月不由得思索起來,倘若此時置身於別處,他定然毫不避諱,斷然拒絕。然而此時他們所在之處,是小皇帝的萬壽節。雖說小皇帝年幼,但就這麽當著小皇帝的面,斷然拒絕戶部尚書的話,定然有些不妥。

更別提,如今徐空月正在拉攏馮自鳴。馮自鳴身居高位多年,對當年之事不可謂不清楚,但他此時提出,想來定是存了結親之意。

他心中明白過來,正要開口避開這個問題,卻聽到皎皎驀地開口。

“攝政王倒是好福氣,亡妻是赫赫有名的榮惠郡主,就是不知這次馮自鳴大人要將哪家的姑娘,說與攝政王?”

她雖置身於宴席之上,但面上仍帶著厚厚的面紗,將容顏遮掩著,讓人看不到她的真實容顏。徐空月幾乎能想到,當朝中老臣看到她面紗之下的真容,會露出如何驚惶的神情。

一想到這裏,他幾乎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了。

但目光觸及皎皎眼底的寒霜,卻是怎麽都笑不出來。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她在生氣。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他以為對自己恨之入骨的皎皎,因為有人要為他另說一門親事,而生著氣。

皎皎確實很是生氣,當馮自鳴說出“府中可是缺個賢內助”時,她滿腦子都是——他又要娶妻了,然後過著無比幸福的生活,他會有一個漂亮乖巧的孩子,那孩子會順順利利長大,過著無比幸福的一生……

可是憑什麽?

怒火與不滿浮上心頭,幾乎將所有的理智焚燒殆盡。憑什麽經過了這麽多事,他還能這樣雲淡風輕的娶妻生子?那些因他而造成的傷害,難道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再也激不起旁人的半點兒惻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