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出嗣 我,是阿娘一個人的孩子!……

齊王府一切未變, 還是那年迎娶她的模樣。

占地雖廣,然殿閣不多。

除了前頭理事的正殿三堂,便是後院的一排殿閣, 東梢處乃夫妻二人的寢殿,居中是李慕的書房、禪房和一處裴朝露特地騰出的單人閣樓。

那會她說,“哪日惹我生氣了,我就住這來。一個人的床榻寢房, 容不下二人,急死你。”

她說這話時, 是一個清風和煦的晌午, 燦如星辰的桃花目中透著狡黠和難掩的溫柔。

話落下, 臉就紅。

然而如此明顯的神色,李慕還是盯著那屋中看了片刻,有些疑惑道, “不該把我趕去書房嗎?”

“哦——”他終於反應過來,“這屋甚好,就在我書房隔壁。”

“那我去西稍住!”裴朝露瞪他,難得將頭上銜珠生輝的梅鵲步搖晃得勾住發絲。

西稍,原還有幾處殿宇。

本來,初建齊王府時, 李慕已經將其劃去。

他的理由是,府中除了王妃,再不會有其他妃妾,建來無益,還浪費銀錢。

結果,齊王府落成,開府之際, 這西稍間殿宇整整齊齊,還在。

陛下和彼時的穆婕妤都笑他,哪有堂堂一個王府,後院只此王妃一人的。連著大司徒裴松方亦道,開枝散葉乃皇子皇孫之職責。便是長公主亦沒有多話。

彼時年少,豆蔻之年的少女,不曾歷過風雨,聽得這些話,也不覺什麽。

便是李慕有其他妃妾,又如何,他始終是她一個人的。

是故,她還能同他玩笑道,“我住在西稍間,來尋我時,莫走錯屋認錯人。否則你便只能去司徒府請我了!”

*

已是四月暮春,裴朝露被李慕按在東梢的寢殿中,坐了雙月子。而出了月子後,也依舊被框在庭院中靜養,不許她奔波勞累。

“我陪你上值吧,從前又不是沒有過!”這一日,裴朝露隨他一道晨起,半闔著惺忪睡眼,給他扣腰封玉革,“都三個月了,總讓我走動走動。”

“在宮裏啊,宣政殿。不是府衙。”他俯身吻她額角,把她重新裹入被子。

她看了他一會,點頭合上眼。

補眠醒來,已是晌午時分,她去膳房揀了些李慕愛吃的,派人給他送去。

李慕特別忙,然而政務再多,他總是踏月回來。

裴朝露便一日派人給他送兩次膳食。

後來,她在府中待得實在無聊,便隨廚娘一同做膳品。

原本,她有許多事可做的。

可以出去賽馬,或是約來閨中好友喝茶賞花,再或者還可以換了男裝去酒肆閑逛。在府裏,也可幫李慕校對佛經暗號,以不斷更新暗子的聯絡密語。

可是,賽馬、閑逛都需要體力,她如今的身子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活動。校對佛經亦是傷眼,大概眼淚留得太多,如今但凡她長久視物 ,眼前便開始模糊。還有舊識故人,早已遠嫁或是失了聯系。

是故,一時她也尋不到什麽做。

學學做膳食也挺好,既打發時間又有了為他持手做羹湯的感覺。

身在王侯將相之家,也算難得的體驗。

體驗,平凡夫妻的簡單和快樂。

只是以往,她若是自己給李慕做吃的,只會往裏頭擱甜姜。

這廂入了膳房,算是知曉,即便是甜姜,吃多了也是辣的,也會上火。

那個傻子,卻總也不說,給多少吃多少。

大概怕說了,她就不給吃了。

無論是當年已經在陽關道擊退龜茲一戰成名,還是已經在任上遊刃有余,他的心底總是隱著一層卑微與怯懦。

對於她給予的好和愛,不敢多求,不敢挑剔。

她一直都只知道,是他年少在深宮中,被生母摧殘了信念所致。卻不知,真相原比她想象的更殘酷。

偶爾,她還會想起蘇貴妃臨死前的那番話。

原是從孕育開始,她都未將他都成一條命,一個人。

裴朝露垂眸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覺世道荒謬又荒涼。

“殿下這般忙,又何必去宣政殿,在府中處理政務不好嗎?”雲秀看著裴朝露將新學的膳食,第三次放在爐上溫著,不由有些生氣。

前院一殿三堂,多少朝臣容不下。

“等我慢慢摸索著膳食所費時辰,掐著時間,就不必這樣守著了。”裴朝露錯開重點,自己盛了碗湯先用。

“張嘴!”她喂給雲秀一口,“你家姑娘是不是蕙質蘭心,心靈手巧?”

*

“要不,我們給殿下送去吧?”又是一日,天朗氣清,雲秀暗裏瞧了幾回,裴朝露都對著膳食愣神。

裴朝露搖頭,“他不讓我離府,怕我車馬勞頓。”

齊王府離皇宮能有多遠,往來統共半個時辰。

說這話時,她出了寢殿的門,在院中櫻花樹下蕩秋千。

八月秋風微醺,她從秋千架上下來,入了西稍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