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燈會 明年,你陪我過節,我贈你彩綢。……(第2/3頁)

半夜時分,明月高懸,他將她拖回家,送回司徒府。

恐嚇道,“再不回府,下個月砍了櫻桃樹。”

她便哀哀戚戚扯著他袖子抹眼淚,抹兩下咬他一口,“讓你成日威脅我!”

“那你們也跳百舞,奉神佛嗎?”

“自然。”

相比此處胡人舞姬正在歡躍地柘枝舞、屈柘舞這一類健舞,李慕鳳眸中是裴氏女一支《綠腰》軟舞傾天下的風姿玉骨。

興德十八年,西域各部雲集長安。天子調集民間藝人進京於正月十五在朱雀長街舉行盛大的百戲歌舞。

羌笛隴頭吟,胡舞龜茲曲。

眼看西域各部歌舞要壓過大郢傳統的舞蹈,十三歲的少女著霓裳羽衣,貼雲鬢,跳綠腰,以柔克剛,拔得頭籌。

貼身的侍者眉飛色舞地講述她的天人之姿,講她怎於千萬人前艷壓群芳,風華絕代。

他的面色便有些難看,這難看的臉色一連堆了好幾日。

她那般美麗傾城的時候,天下人都瞧見了,偏自個沒看見。

“滾進來!”一日正午,她瞪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拖著他入了自個的院子,退了丫頭,合上門。

他喉結滾了滾,指尖一陣涼白,聽著裏間聲響,看著屏風上原本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掛起,“阿、阿曇,不可以……”

沒有回聲。

片刻,人轉了出來。

霓裳羽衣,雲鬢綠腰。

她單獨給他跳了一次。

“那上元夜,你送過花燈給你妻子嗎?”

“或者,你收到過彩綢嗎?”

“沒有!”他回得實誠。

上元夜的花燈,彩綢,都是男女示愛的信物。

他們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但確實在相識的十數年裏,不曾有過。

每年寒冬臘月,晚間他基本不離府,只窩在府中看顧那兩顆月月可結果的櫻桃樹。

便也從未去過燈會。

果子培育艱難,尤其冬日,比人還嬌貴難伺候。他便寸步不離,唯恐朔風寒雨摧殘了果樹,累那人下月裏斷了果子,噼裏啪啦落金豆子。

她一哭,他便覺得天塌了,扛不住。

“那你送我盞花燈吧?”陰莊華負手而立,挑眉看他。

“華姑娘說笑了。”

“那我送你。”陰莊華從袖中抽出彩綢,遞上。

李慕頓下腳步,望著那七彩綢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婚後,她又一個人獨自過了上元節,散會後回到府中鬧起脾氣。

沐浴出來披著一頭濕噠噠的長發,將木屐踢在一旁,赤足踩過絨毯,坐在臥榻上哼哼唧唧不看他。

“燈會年年有,這果樹罕有品種,估摸熬過今年,明年起便不用人看顧了。”他拿著巾帕給她絞幹長發。

“讓奴才們看著,你就不能陪我過個節嗎?”她扭過頭,扯過帕子自己擦,不給他碰。

“他們看著我不放心。”他也不惱,從案上揀了雙羅襪給她穿,“每年你都去燈會,也沒見你買副彩綢回來。”

“你都不陪我,還想要我的彩綢!”被他握在掌心的玉足踢了又踢。

“明年,你陪我過節,我便贈你彩綢。”她仰躺在榻上,用足尖勾他。

約好了明年的,年年復年年。

他們年輕又美好,有無數個明年可以等待。

卻不知,再沒有明年。

“戒塵和尚,你這是要還俗了?”老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李慕從記憶中回神。

說話的是虞婆婆,她一張飽經風霜的面龐上此刻笑得如同一朵疊瓣菊花,只絮絮道,“還是小娘子厲害,擇了這個好地方。今日燈會還未結束便賣完了,刨去租金,盡賺了三兩多銀子。我老太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銀錢。”

裴朝露右手牽著涵兒,左肩上背著包袱,安靜地站在李慕前面,聞虞婆婆提起她,便溫和地笑了笑。

她尚且還是方才的模樣,許是夜深風寒,有些冷,只將風帽壓得更低了。

帽檐風毛擋住她眼眸。

李慕看不清她神色,只覺得長街繁華,人來人往,偏她落寞如斯,孤零零站著。

“嗯——嗯——”涵兒拉了拉裴朝露衣袖,指著面前那段彩綢,仰頭又沖著李慕展眼歡笑,指了指陰莊華。

方才一路過來,裴朝露正給他講上元夜燈會習俗,自然也講了花燈、彩綢的意義。

這廂撞上,便是同虞婆婆一樣的意思,叔父還俗啦。

“沒有的事!”李慕收回手,往他處走近些,揉了揉他腦袋。

“夜深了,我來接涵兒回去,可好?”說著,他已抱起孩子,又騰出一只手,“包袱我拿著吧。”

動作是自然連貫的,偏他半點沒看裴朝露。

“現成的馬車,快馬馭車,一個時辰便也到了。”陰莊華持著那副綢緞上前來,笑意盈盈道,“我送蘇娘子一程。”

“謝二位好意。”裴朝露退開一步,擡眸輕笑,只伸手從李慕懷裏將孩子抱過,欠身聲道,“妾身今日實在有些累了,已租了間客房,想歇一晚,明日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