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消息 左右是旁人的事。

陰莊華之父陰肅庭乃敦煌太守,掌握一郡之軍政,故而敦煌城樓守軍亦是他的人。暗子攜令繪畫問過城樓將士,再三確定畫中人不曾出城。

這消息傳到李慕耳中時,他已經尋遍十裏興慶街,正轉道甘州街。他頓在街口,心裏反而更加不安,城中來了不少長安權貴,會不會先他一步尋到她?

裴氏陷七萬將士身死,七萬兵甲有多少子弟是長安兒郎!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落到他們手裏會怎樣。

已是正午時分,長街店鋪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花燈,只待天黑點燃。商鋪開門迎客,遊人往來不絕,尚是平和安寧的模樣。

“抓緊時間找,尤其是醫館和飾品鋪!”李慕雖心急,但也理清了思緒,“她一身傷,需要大夫和草藥。同虞婆婆又打了不少瓔珞,先前打趣要拿出來賣,既然還未出城,除去落在長安那些人手裏,醫館和首飾鋪便是最有可能的去處。”

“還有,調兩人回大悲寺候著,若遇人回去,且傳信來。”來他處回信的暗子領命返身,方回神這不是自家主子,自停頓了一瞬,回過頭來。

結果撞上一雙星眸森寒,這調遣暗子的利索和熟稔竟比自己主子還要淩厲幾分。

對面人沒開腔,只眼皮掀起,眸光掠過,暗子陡然覺得後背冷寒,遂拱手離去。

李慕定了定神,轉入原定的甘州街,繼續挨家挨戶地尋找。途中,他收了手中佛珠,袖中劃出一枚琉璃扳指。

沒有帶上,只捏在指尖,似有所猶豫。

“這暗子可是我陰家的,戒塵使喚的倒熟門熟路,有本事別借我陰氏的人手。”姐妹二人從酒肆出來,將先前一幕看在眼裏,陰蕭若忍不住嘲諷。

“不怕他用,就怕他不用。”陰莊華挑眉道,“阿爹說了,無欲則剛,有欲則有軟肋。”

陰蕭若愣了片刻,拖著阿姐入了斜對面的“裳暖天”,燈會在即,且換身時薪衣裳過節。

*

“月余未見,小娘子如何添了這般多傷?”裳暖天更衣閣中,高老板瞧著裴朝露額上未落的傷痂,給她試衣時又見她手腕手背皆是凍瘡,只忍不住捧起細看,“你這是如何凍成這模樣的!”

“回沙鎮路上暈在了雪地裏,是凍傷。如今已經好多了,不礙事。”誰能想象,她曾在荒山雪嶺裏足足躺了三個時辰,身下血流,身上雪壓。

“就是家中無人居住良久,族親亦都不在,忙著打掃庭除的瑣事,這傷便好得慢些。”裴朝露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微微嘆氣,“只是裴二將軍沒有回來苦峪城,本想借著會些長安菜式的手藝,去城中府上謀個差事。”

老板娘細瞧裴朝露,雖是消瘦病態的模樣,但舉止談吐並非尋常商賈官宦女,又見她今日挑選的衣衫,只道,“小娘子既已家中無人可依,且莫在奢靡,省著些銀兩度日為好。”

“老板好意,妾身謝過了。”裴朝露低眉笑著,“家中尚且富足,只是妾身一女人,又拖著個孩子,想尋一方庇護。妾身在長安,聽過裴二將軍心善的名聲,亦見過將軍義舉,每年搭棚施粥,他都是獨自開一棚,所費皆是他自個的俸祿,半點不占家中銀錢……”

“所以你說說,這樣的一家子人,皇帝老兒是頭腦發昏才定的罪吧!”掌櫃氣不打一出來,勉勵壓了下去,眉眼堆笑道,“小娘子莫急,您要是真有此想法,奴家處有一消息,保準你……”

“貴主到——”外頭小二一聲迎客聲,轉而另一小廝便來叩門,“掌櫃的,貴主到了,您請快出來。”

高掌櫃撩簾一瞥,遂轉了話頭道,“小娘子且稍待片刻,這兩尊佛奴家是得親迎,是陰氏雙姝。”

“陰氏雙姝?”裴朝露問,“可是陰太守千金?”

“確是!”

“那掌櫃的且快些去吧!”

裴朝露此番下山,原是虞婆婆說,元宵節這一日長街熱鬧,且早些來占個好位置,將瓔珞賣出個好價錢。待賣出些名頭,自也有寺院前來收購,屆時好談價錢。

如今涵兒有李慕,錢財她便不太在意。她只在意能有更多的人來買瓔珞,便宜些也無妨。

本來婆婆念她足傷還未好透,且說一人下山便可。然裴朝露一則不放心她,二則她亦想再試試運氣,方隨她一同天未亮便啟辰了。

而自那日涵兒被她強塞給李慕一個人待了半夜苦啞嗓子後,她便答應再不離開他,是故亦帶上了他。

山下適逢遇上同往城中擺攤的牛車,裴朝露想著一行人老老少少還加她一個傷殘,便雇車而行,亦可省些時辰。

果然,到時將將晌午時分。

只是許是走了一道山路的緣故,她雙足便有些受不住,外頭凍瘡受熱又癢又疼不說,足腕筋骨亦是酸疼不已,她實在有些害怕,遂入了一家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