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逢 你皇兄的,我送到了。(第2/3頁)

裴朝露揉了揉他腦袋。

臨近午時,長街已經走完。

期間,裴朝露進了一家藥鋪,想要買些藥。

夥計問她生了何病?還是受了傷?身體何處不爽利?

她站在櫃台前,想了片刻問,“有什麽止疼的藥嗎?”

腹中寒涼絞痛,風寒反復,高燒不止,還有東宮裏涼藥和五石散的積毒,連著這一路走來受的各種傷,她已經不知道要從何處說起。

她想著,能少疼些就好了。

“有、便宜些的嗎?”

“要最便宜的哪種!”

她自小便沒有為銀兩發過愁,眼下算是體會到了。

出長安時,她雇了輛馬車,花的是平日三倍的價錢。戰亂之中,自沒什麽好說的。

後來車駕壞在途中,她便又搭上了商隊。她的細軟出自裴氏,實在太好辨認,唯有這種大型商旅無所畏懼,願意同她兌換,卻是黑了心壓低價。總價超過上千兩的細軟,他們最後只給了她六十兩。

而到此刻,她身上一共剩的四十余兩。

夥計將目光投在她嶄新的衣衫上,穿得起興城街上最好的鋪子裏衣裳的人,要最便宜的藥,這讓人沒法理解!

兩身衣裳花了六兩銀子,確實奢貴之極。

但是裴朝露必須花。

按高將軍的話,二哥早該在數月前便到了敦煌郡。他彼時止了血,這麽久的時間傷便該養的差不多了。即便他身子尤虛,亦定會派沙鎮的人沿途尋接她。

她途中又是傷,又是病,速度慢了一半不止。若二哥好好的,豈會絲毫不理她。

時間過去越久,距離敦煌越近,她的不安便愈強烈。

二哥,沒有來敦煌,不在苦峪城內。

她當親自去城中確認。

但是,她非常清楚,自己走不動了。

此去苦峪城,還有百余裏路。

她已經撐不下去,走不了那麽長的路。

她也不敢再租賃車輛,尋人趕車。先前長安城郊的那個車夫見色起意,她虛與委蛇間用發簪刺死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下,只記得將他半個脖子都戳斷了,後來自己好幾日一直吐一直不能入眠,讓本就體虛的身子更加羸弱。

她已經不敢和生人說話。

故而才尋了記憶中曾得父母施恩的那家店,得一個確定。

再者,脫了破爛衣袍,換上華服,亦是一層保護色。從踏入這古城的一刻,她便認出了不少長安昔日的權貴。

甚至還看到了幾個三、四品的官員。

她曾是太子妃,一張臉太過明顯,即便有長安城樓那場假死,但總不能保證沒有萬一。如今套了這身華裝,面紗風帽掩過,便更安全些。

誰能想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從長安走到了這敦煌古城;又有誰能想到,家破人亡之後還能穿得起、有心穿這奢貴衣衫!

夕陽殘影掠過,西北的風又幹又烈,裴朝露帶著孩子走遍十裏長街。

寺廟林立,好些都收容落難的人,只要你付一點功德錢。

可是,周身乏力而疼痛,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命不久矣的人。

她想在自己不長久的生命裏,給孩子尋個長久可靠的地方。

藥鋪中,夥計賣給她兩包研磨剩下的藥渣子,要了她一兩銀子。她本沒有答應,但她聞見了一個熟悉的味道,五石散。

她不懂藥理,卻十分熟悉五石散。

五石散和其他藥調配適宜,便是止疼的良藥。

她付了銀子,也顧不得其他,當場便幹咽下一口。

出城往西,還有很多寺廟,她想再往前走走。

再走走,或許有功德錢更少的地方,或許有讓她一見便心安的地方。

總之,往西去,還能離阿娘曾經住過的地方更近些。

天黑天亮,雪落雪停,又是數日過去。

孩子趴在母親肩頭睡著了,母親走在化雪後的石階上,每一步都遲緩而吃力。她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消散。

大悲寺,這是整個敦煌郡最後的一座寺廟了。

再往西,數十裏便是苦峪城。

裴朝露掩口咳了許久,面色紫脹間眼淚都落了下來。

她回首來時路,又眺望西盡頭,好半晌終於喘出一口氣,和往常無數次一樣,扣響了寺廟大門。

她叩了兩回,聽到裏頭漸近的腳步聲。

寺門打開,孩子也醒了,她俯身放下他,擡首掀開風帽面紗時,面龐上還是謙和又溫婉的笑。

朔風未停,大雪又起。

一門之檻,她的笑意一點點淡下去,來開門的和尚撚珠的手頓在胸前。

風雪愈大,他沉默地盯著她,並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

白雪模糊雙眼,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百轉千回裏,裴朝露低著頭往後退了退。

她的父兄,背叛了他的家國。

她已經反應過來。

所以,他怎麽可能容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