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族滅 裴氏闔族抄家問斬。

入東宮五年,裴朝露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迫切希望李禹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立在深闊的宮殿中,合眼喘息,但願自己是多想了。

然而,一連半個月,李禹都未再東宮出現。

除了知曉他前往潼關督軍,裴朝露再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好在,趁著這難得的空暇時間,她的那副人|皮|面具終於大成了。

大成這日,是三月二十,正好是陛下的穆婕妤生辰日。

裴朝露讓侍者從庫中取了座和合如意屏風,捧著隨她一同前往毓慶殿。

臨去時,雲秀給她更衣上妝,華服麗妝蓋住了她憔悴不堪的容顏。

“姑娘,當是你多慮了。太子再如何嫉妒齊王殿下,也不至於會那般公私不分。大人提議讓齊王回來,乃是為了大郢江山。便是為太子不喜,太子總不會做得太出格。”雲秀扶起裴朝露,見她起步艱難,當是多日心悸之故,只勸道,“這面具成了,我們稍作安排便能走。您不若合眼歇一歇,養養精神!”

裴朝露頓了片刻,喘出一口氣,恢復了一點冷靜從容。

這地方,她自然一刻也不願多留。

但那個想法湧上心頭,即便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盡力將它扼殺住。

這數日裏,雲秀已經冒險遞了兩次消息給宮外二哥的人,卻皆是石沉大海。她心中便更加惶恐。

為今之際,她只能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當今天子身上。但自母親亡故,她的皇帝舅父便不太願意見她。

只說她長得愈發像她母親,見她便想起英明早逝的阿姐,觸情傷情,胸中憋悶。

故而母親亡於興德二十年,至今八余年,她見到陛下的次數寥寥無幾。

這日赴穆婕妤的生辰宴,裴朝露盼望著可以趁機見一見聖顏。

陛下在位至今二十八年,前十數年可以稱得上“明君”二字,只是自十年前沉迷丹藥追求長生之術起,於朝政之上便有些荒廢失德。

但是,裴朝露尚且抱著一絲僥幸,想著當年陛下還是豫王時,同成肅王爭帝位,勢均力敵間,是母親手中兵甲改了格局,鋪平了他的帝王路。

母親從來看人極準,當年的豫王,如今的天子,即便這些年英明不如從前,但總不至於有太大的偏差。

她的父兄,母親的丈夫兒子,還在為他的江山守著最後一道屏障。

*

裴朝露來得早些,毓慶殿中還未有其他祝壽的人。

她從輿輦上下來,禁了通報,緩步走向正立在殿廊上,眺望滿院鴿子的人。

只同那婦人並肩而立,見一只只雪白鴿子起飛如鴻,歸來似雪。

“婕妤將他們喂養得真好,可惜圈在此間,只供了你我賞玩,失了他們原始的價值。”

“妾身拜見太子妃。”中年婦人在短暫的遲疑後,似是被嚇了一跳,只匆忙側身行禮,“殿下來此,如何不讓人通傳一聲?”

“就是想和您近些,站一站。”裴朝露垂眸看了她一眼。

這是她母親座下的醫女,多年前被送入宮做了陛下的妃嬪。

自先皇後去世,天子後宮便未再立繼後。即便蘇貴妃盛寵不斷,然論品級,尚且是她從一品的太子妃為後宮之首。

故而,四品婕妤跪一跪她,她也是受得起的。

只是,她早早便與面前人說了,於無人處無需這般大禮。卻也不知為何,今日她又這般。

“是阿曇嚇到姑姑了嗎?”裴朝露俯身扶起她。

“不是,是奴婢想到了長公主。”穆婕妤眼角余光還留在不久前一只雪鵠離去的方向,此刻稍稍定下心來,只迎上裴朝露目光,“奴婢跪一跪姑娘,便當是跪了長公主。”

裴朝露聞言,點了點頭,亦未再糾結此處,只直奔主題同她悄言。

“姑娘大喜!”穆婕妤忍著淚意頻頻點頭,“總算熬出頭了!”

“我要帶涵兒一起走,這些年有勞姑姑了。”裴朝露從穆婕妤的手中接了把谷糧,揚手喂給鴿子。

“您……”穆婕妤難掩震驚。

當年,裴朝露小產後元氣尚未恢復,卻被強行受孕,孕中亦不曾被善待,勉強撐到七個月難產生下孩子。產後更是纏綿病榻多時,孩子便養在了穆婕妤膝下。

按理,怎麽也輪不到她來養育太子嫡子。

但裴朝露開了口,言及自己無力照看,又需侍奉夫君,料理東宮事。而蘇貴妃亦同自己一般無二,身子孱弱,常日伴駕,後宮之中穆婕妤與自己沾著故舊之情,又在她生產之際救了她們母子,她很是放心。

李禹大抵是聽了她要伴他左右,覺得自己勝過了孩子;而陛下則是想著蘇貴妃確是身子不堪重負,當年其親子李慕都不曾被她撫養過,更遑論這孫子。遂而兩人皆同意了裴朝露的提議。

這皇長孫便在一個四品婕妤的膝下,長到了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