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有些人就不值得可憐,要不然蹬鼻子上臉。”左小豆一邊推碾子拉磨,一邊氣哼哼和她大姐嘟囔。

左小稻聞言手上活不停,用棒槌捶打衣裳勸解道:

“那你今早也不該和爹娘大嗓門喊,你瞅給咱爹氣的,飯沒吃就走了。自從甜酒他幾個出生,咱爹甭管多累,啥時候不都是臉上樂呵呵?這是第一回 生氣。你想讓甜酒他們幾個將來也和你喊著說話?你那個牛脾氣啊,咋不想想爹在外頭有面子人情上的難處,再說已經應了,你大嗓門喊又沒用。啥事兒不能心平氣和的商量。”

雖然左小稻心裏贊同二妹的看法,但是她心裏明白不能再捧著二妹嘮,因為事情已經到這一步,那還不如勸著消消火氣,否則二妹還會和爹繼續慪氣。

咋回事兒呢。

昨兒有幾戶用神仙水澆灌的“試驗田”人家,沒有按照最後約定時間登門交應交的釀酒糧食。

以前拖著不交,有說還沒拾掇完高粱的,有說人手不足等家裏小子忙完這一陣再送糧。

這一陣,家家戶戶忙乎搶收地裏秋白菜菠菜蘿蔔,還要攢齊一冬要用的柴火,確實很忙。

還有說下大雨等過了這幾日的,反正沒到最後期限。

左撇子一想,外面酒買賣不好,不是那麽著急釀酒。家裏還連著下豬崽子忙的沒個白天黑夜,掏廁所和清理豬圈,那院子裏的味道怎麽得散散才能釀出喝人肚裏的酒,要不然咱自己想想配著那味道下酒都心虧。

而最近也確實下大雨,一場接一場,稀稀拉拉沒個消停。送糧食靠手推車,路上稀濘,一腳一個大稀泥別再將車弄翻,那無論算成是誰的損失,凡是糧食糟踐都夠咱莊稼人心疼。

所以左撇子嘴巴就很松,誰來和他打聲招呼求情想延後送糧,他都說:“沒事兒,不著急。酒坊停工,幫忙的眼下都閑賦在家,嶽母在忙著做酒曲。反正酒曲還沒制出來,離要用糧食釀酒還差些天,你們先忙自家那頭的事兒。”

左撇子這麽好說話,好嘛,那幾戶就纏上了他。

不但幾次拖延送糧日子,而且還在左撇子登門催交時哭訴。

倒不是想用試驗田的糧食倒賣賺錢,或是耍賴想多吃幾頓飽飯,事實上是今年糧稅確實因為戰爭高的離譜。

這幾戶人家即便有神仙水加持多收了些糧食,也擋不住交的稅多,就想商量推翻最初朱興德定下的斤數少交一些。

而左家最初簽訂的那些試驗田,除了幾戶離自家田地近的,剩下的都是選擇挺困難的人家,多少有一些照顧的心理。這不是尋思好心嘛,對於這幾家來講是雪中送炭,咱家保證甭管啥樣天災都會讓人家旱澇保豐收。同等,這些家賣糧不管外面市價多少,不能漲價。

就可想而知,這些真正的困難戶拽著左撇子哭訴,家裏的難處確實是實實在在的擺在那裏能見到的。

譬如這才秋收沒過去多久,按理平常人家能吃幾天飽飯,可這幾家就已經勒緊肚皮算著吃飯,一桌子大大小小二十多個饑黃面瘦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你。

還有大嫂子扯著左撇子的衣裳袖子讓他看,家裏好幾個小子打光棍,娶不上媳婦,吃不飽飯,房子都不夠住。去掉跟著朱興德去前線送酒的,剩下的半大小子全靠著幫左家種地、幫羅家賣鴨子賺散錢,賺的那點兒還不夠這些半大小子吃。

說出的話也實在:

“他叔,官府說讓去前線送糧送酒給賞錢,可那不是還沒給?非要回頭再給,他們玩嘴。”

左撇子心想:我家才是被玩嘴最狠的那個,俺們家墊出那麽多酒和木桶錢、各種亂七八糟裝備錢。

說來大夥可能不信,這仗打的,給老百姓的感覺就是泱泱皇朝是個窮鬼。

也不知道以前那些朝代打起仗來,是不是也這麽精窮?需要“玩嘴”讓百姓給湊份子。你說就咱家這條件,居然都能參與墊付,就可想而知……唉,總之,大夥都難。

“他叔,按理俺家這些半大小子,勤快些吃苦任幹能囫圇個半飽,不至於腆著老臉答應好的事兒禿了反賬要反悔,這不就是在耍賴不想給你糧食嗎?道理都懂,我臉也熱,更知道你大姑爺當初簽俺家,就是看中家裏這些個小子能幹不至於耍賴。可是家裏他們爹秋上那陣忽然病的邪乎,這藥一喝,真沒了活路。我算過了,按照那單子上寫的交給你們家那多糧食,我們家真能餓死人。”

然後人家就提出少交一些。

事實上,早在繳稅那陣,左家就自覺允諾讓少交一點兒了,這次是提出再再少一些。

左撇子看看快入冬了,這家孩子們還穿著單布漏腳趾的鞋,長嘆一聲:“好吧。”

之後有一就有二,左撇子允諾了四家再再少交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