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謝大廚的湯圓自然沒有翻車,不僅是新改良的甜口餡圓子甜糯甘沁,精致柔滑,人人爭誇,就連略顯黑暗的鹹口圓子也後來居上,贏得交口稱贊。

鹹口餡兒的湯圓一開始確實無人問津,但抵不住有些人就是好奇外加對謝時的廚藝非常有信心,王灝就是其中一員。因為湯圓是糯米做的,貪食容易積滯不消化,嚴重的還會小病轉大病,喪了性命,因而這一頓作為午時點心的湯圓便規定每人一碗,沒有給多,就怕學生們積食。

王灝本想所有餡兒的湯圓都試試,一聽只能打一碗圓子,愣是讓舀湯圓的嬸子給他湊了一碗鹹口圓子大雜燴,照他的話說,甜口餡兒的圓子什麽時候都能吃到,謝廚做的鹹口餡兒可是獨此一家,日後還不止能否嘗到呢,當然得試試。

他這話一出,周圍排隊的學子紛紛覺得王同學說的有理,愣是帶動了鹹口餡兒圓子的“銷量”,就連傅囿都學他全點了鹹口餡兒的,“吃還是王兄你會吃,我傅某人甘拜下風!”

王灝臉上卻是不見喜色,反而摸了摸傅囿的狗頭,滿臉惆悵,嘆道:“囿弟,且吃且珍惜,再過十余日,到了臘月,屆時書院放假,到正月開學這段時日,我們都吃不到謝先生做的吃食。我已經預感到了未來時日的索然無味。”

東滄書院往年都會在臘月這一日放學生回家同家人過年,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才開學,不過若是有一些二月需要上京赴考的考生想要在書院中再復習一段時日,也可以同書院申請,不過王灝一個落榜生,也沒有理由申請就是了。

聞言,正打理自己亂掉的發髻的傅囿宛如晴天霹靂,他愣了愣,有些異想天開道:“王兄,你說我花重金請謝先生去我家做客,先生會答應嗎?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要感謝先生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最好住到書院開學。”

王灝看了他一眼,宛如看智障,復拍了拍他的頭,“好好的孩子,怎麽就傻了呢,多吃點圓子補補腦。”要是能這麽幹,他早這麽幹了,他王家又不是出不起錢,可惜謝先生可不是花重金就能請到的人。

傅囿轉悲憤為食欲,嗷嗚一口一個圓子,恰好吃到的是流心蛋黃餡兒的,口感宛如爆漿,外層的糯米因為篩得極細,吃起來面皮柔滑細潤,裏頭的金漿鹹香蘊存,堪稱鹹甜餡的天花板。

傅囿於是更加悲憤了,一想到未來將近一個多月都吃不到食堂的菜,就覺得一片黑暗。他正想找韓寧訴說自己的悲痛,求一個安慰,轉頭才想起,書院下午給學生們放了半天假,方便家離書院較近的學子可以回家祭祖和團圓,因而韓寧中午下課後便回了山長那兒了,沒在食堂吃飯。

此時,梅林齋,韓寧換上了一身曲裾深衣,立於廊下等待小叔,深沉的顏色和略顯陰冷的天氣,襯得少年有些許陌生的成熟。

驀的,吱呀一聲,家廟厚重的大門從裏頭被徹底推開,同樣一身玄色深衣的男人踏了出來,裝飾著北珠的卷雲冠微微晃動,他手執玄圭,看了一眼廊下的少年,淡淡道:“走吧。”

少年躬身行禮,恭敬道:“諾,小叔。”

殘陽如血,杜鵑啼血,聲聲悲戚。山道上,高冠深服的男子面無表情,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頭,騎在其身後的是同樣面色肅然的少年,兩人身後是長長的隊伍,或提著宮燈,或擡著祭品,皆靜默無聲,一時之間,山中只余下鳥獸叫聲和腳步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在深山中。

韓寧擡頭看了眼騎在前頭巍峨如山的小叔,眼中的濡慕溢於言表。很快,隨著一聲低沉的“到了”,隊伍停下了腳步。此時,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郝然是一座隱於深山之中,巍峨莊重的宮殿建築,周圍蒼松林立,高聳入雲,數不清的碑道和石像佇立於兩旁,在荒無人煙的山林中,頗有些詭異的氣息。

然而在場之人卻習以為然,開始安靜且快速地布置起祭祀的東西。這座宮殿實則為供奉神位和供後代子孫祭祀的享殿,享殿之下才是安葬先祖屍骨的九座地宮。因為有守墓人日日打掃點燈,此時享殿內並不顯得敗落荒廢,侍從們很快便點燃了整整三排的蠟燭,祭台上也放好了重重祭品。

韓伋上前,依次往享殿中供奉的十六個神位行禮上香,韓寧落在身後一一照做,身後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侍從,殿外,身穿鐵甲的護衛也垂首跪下。韓伋擡頭,目視高台之上的神位,淡淡道:“先祖在上,褚氏子孫褚伋、褚寧前來祭拜……”

返程途中,山路蜿蜒,夕陽已經快沉到山後頭,倦鳥歸巢,山猿如泣如訴。因兩位主子心情不佳,眾人皆如同來時一般沉默趕路。跟在主子面前伺候久了的老人卻都習以為然,每年一次的祭祖前後,做事都得小心些,雖說主子們性情仁慈,賞罰分明,不至於遷怒下人,但到底府中氣氛會陰沉一些,管事的也都耳提面命,不要讓主子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