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任重而道遠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

同淮安城的這些幾乎沒有踏過省的民夫們相比,身為知縣的羅吉英知道得顯然更多。

陸四“收留”了羅吉英,他不需要什麽牛金星、宋獻策,但他確實需要一些會寫字的。

一支軍隊,可不能都是文盲。

不說錢糧分派,物資調運,就說臨戰記功,總得有人拿筆給記一下。總不能你發黑豆,他發紅豆,作為戰功證明吧。繳獲了多少錢財,也得有人算賬吧。

離了讀書人,事情還真不好辦。

無意中得知這個羅吉英竟是廣東人時,陸四有些驚訝,因為這位羅知縣說話並不帶任何粵語成份,一口地道的官話。

明朝官話就是淮揚方言,在明朝的行政版圖內,鳳陽雖然有中都,有總督,但也屬於淮揚片區。

淮左,淮右。

此事說明不管哪朝哪代,想要當官,官方語言都得標準。

“且跟著我,打下揚州城後,你是去是留,自便。無事便在船上呆著,有事我會使人叫你。”

陸四可不信知縣老爺從他身上看出了王霸之氣,暫時也沒有同舊官僚“合流”的意思,因此絲毫沒有禮賢下士,表現出“我志在天下”的某種沒來由的豪氣,讓人知縣為他這淮揚大賊效犬馬之勞的念頭。

就是你先幹,不幹了說一聲,滾蛋。

簡單,直接。

羅吉英點了點頭,並沒有在內心深處感受到某種失望。

他就是不想死在淮安城中,他很清楚官軍真的四面來圍淮軍這支賊寇,破城之後又真如北方那般行事,那他這個知縣就定死無疑。

殺人滅口。

他是孤身一人來淮安上任的,其妻兒仍在廣東老家,任職還不滿一年,尚未有時間在這淮安城納個小妾,因此倒也是說走就走,沒有任何牽絆。

明朝任官有一原則,就是本省人不得任本省官,因此淮揚地區的主官全是外省調來。

在運河碼頭,陸四叫來了那些願意隨他南下打揚州的河工首領們,讓各家出100人隨他行動,其余人都上船跟漕隊走。

陸四給這些首領挑人的條件是能吃苦,不叫累,敢拼命。

“陸兄弟是看不起我們嗎?大夥能跟你來,便是敢豁出去的,真要是怕死,我們又何必跟著你?”

射陽湖蘇六覺得陸四這是看不起他們,表示他手下700人個個都符合條件,選都不用選。

其他人也有同感。

“你瞎叫乎什麽?陸兄弟讓咱們挑人肯定有用意,大夥既然願意跟陸兄弟走,就聽他的,哪這麽多廢話!……你是頭領還是陸兄弟是頭領?”

花襖男左潘安很是不滿蘇六對陸四權威的“質疑”,哼了一聲便從人群中擠出去,不一會就帶著自己手下那100人過來了。

“大兄弟,我這邊好了!”

說話間,左潘安朝蘇六鼻孔上天的哼了一聲,顯是說看見沒,這才是服從命令該有的樣子。

蘇六沒敢說話,不是怕陸四,而是左潘安的樣子讓他渾身不得勁。

“我不是看不起大夥,只是兵貴神速,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寶應……”陸四解釋了一下,大意就是急行軍速下寶應的意思。耽擱越久,揚州那邊準備就越足。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立時明白過來,當下也不需多解釋,一個個都去挑了人來。連同首領在內,一共是800人,看著都是精壯的漢子。

陸四讓沒挑中的都上船跟漕隊走,又讓孫武進將制好的繃帶發給這些人,並教他們怎麽紮繃帶。

漕隊那邊在謝金生的主持下已經開始出發,一艘艘滿載糧食的漕船上坐滿了人,使得船幫子都快和水面平齊了。

中間有三條船上沒有坐人,糧袋也只有其它船上的一半,但上面卻各放了一門黑洞洞的大炮。

十幾個投降的福建兵臂上套有“炮隊”袖章,在新一營淮軍士卒的監視下,目無表情望著岸上正在打繃帶的“泥腿子”們。

程霖的風字營和廣遠的新二營都沒有上船,已經在隊官的組織下沿著河堤列好隊。

陸四這邊等800人弄好繃帶後,便準備下令出發,這時那個花襖男又一次問出讓他頭疼的問題——到底是什麽左,什麽是右。

這個問題讓陸四有些無語,他發現好像大多數人的確不知道什麽是左,什麽是右,包括他的淮軍。

陸四拿風字營試驗過,當他叫風字營都舉手時,所有人都將手舉了起來。但等他讓再舉左手時,卻是稀稀拉拉。

至於什麽向左轉,向右轉這些陸四以為的常識,在這些人當中根本行不通,你轉你的,我轉我的,亂七八糟,把陸四先是看得火冒三丈,然後漸漸麻木,最後甚至有想跳運河的念頭。

如果說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左右常識,那軍隊是怎麽訓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