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墮魔(第2/3頁)

盛流玉猝然仰起頭。

是雨水,是眼淚。

又把他弄哭了。謝長明記不清是第幾次了,原來令自己難過的事,記憶也會模糊。

明明是盛流玉在犯滔天大罪,是他在傷謝長明的心。他抽出脊骨,不死木制成的箭已搭好了,這樣的罪,或許有別人能犯,但謝長明的心,天上地下,唯有他一個人能傷。但即使在這個時候,盛流玉卻表現得這麽惶然,這麽可憐,像是一只被傷害的小鳥,他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謝長明從沒有教訓過盛流玉,無論他是那只很笨的小禿毛,還是總是在傷害自己的小長明鳥,就連此時此刻也舍不得。

他是不合格的飼主,會把養著的小鳥寵壞,但謝長明永遠都不能合格。

盛流玉低下頭,退後幾步,松開刀,血已經浸透了謝長明的衣服,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沒有看。

他們之間離得再近也只有這樣了。

謝長明很想抱住盛流玉,又怕他沾到血,最終還是沒有。

他伸出手,沒有捂住傷口的那只,遞出一把傘:“不要淋雨。”

謝長明的幻術還是那麽糟糕,變出的傘永遠過於簡陋,黑的傘面,與盛流玉很不合襯。

盛流玉沒有接,他很輕地說:“我已經不要了。”

連翠沉山都丟了,他還要什麽?

殘缺不全的刀刃剖開血肉,疼痛也來得遲鈍而綿長。

但飼主是不會痛的。他永遠鎮定,他要保護他的小鳥,即使盛流玉做了錯事,要與修仙界為敵。

謝長明的左手用力捂住傷口,右手撐著傘,往前伸得更近,輕且珍惜地碰了碰盛流玉的臉頰,就像三月的春風拂過小鳥的羽毛,沒有任何的凜冽、寒冷、疼痛,只有柔軟、溫暖和愛,他向盛流玉解釋:“不是不讓你殺人,只是不想你後悔,做不能挽回的事。”

謝長明無法讓時間倒流,他要挽回,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他拔出那把刀,刃太脆了,稍一用力,又撐不住碎了幾塊,有碎片留在傷口中。

謝長明將刀丟到升起的法陣中,和他的血,他的半條命。

足夠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謝長明的余光瞥見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方才過於震驚,但現在驚慌失措的人都緩過神,他們不相信還沒有作為的長老,他們要親手抓住盛流玉。

此時魔界還真是個好去處,至少能躲開這些人。

謝長明把盛流玉推進那個旋渦,那扇通往魔界的門。

盛流玉看著他,像是要抓住什麽。

恍若再見只有隔世,那些由眼淚、鮮血、傷口、疼痛混合而成的,讓人難過,讓人甘願痛苦,讓人惝恍難明的東西,都在這最後一眼裏了。

只一瞬間,魔氣將盛流玉吞沒,門迅速閉合,再想多看一眼也不能。

謝長明隨手撿起一支箭,用並不高明的幻術變成刀,才轉過身。

他就那麽居高臨下看著所有人,聲音不大,卻足夠在場之人都聽得清楚明白:“長明鳥盛流玉一事,實屬突然,有待商榷。”

高階之上,謝長明站在重重雨水中,他的傷口不斷滲出金色的血,一離開他的身體,滴到台階上,便會留下一個再也不能被填滿的孔洞。他的血會吞沒一切,以往這是他最大且不能解釋的秘密,如今卻沒有再隱藏的必要。他的平靜生活已經消失。謝長明拔掉傷口處殘留的碎片,刺傷他身體的鈍器並未被吞沒,血液只有離開他的身體才會奏效。

沒有人注意到那些,大雨模糊了一切。

他們看到謝長明與盛流玉交談,看到謝長明對墮魔的神鳥的維護,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謝長明是誰,他是什麽東西,也敢說這樣的話。

但今時今日,謝長明的名字注定要被世人所知。

謝長明用手將血抹凈了,似乎並不感覺到痛,身體立得筆直,不算鋒利的刀刃抵在身前的桌案上,刀光微閃,割開他手腕上的紅繩,不動木零零碎碎地滾了一地,跌在台階上。

眾人聞聲而望,只聽謝長明慢條斯理道:“但在此之前,如有人輕舉妄動,在下謝長明,願領教一二。”

在場之人,都是修仙界有頭有臉之人,對於魔界之事也並非一無所知。詔諭所言,並不如從前對謝長明的那樣嚴重,只是指出盛流玉是萬惡之惡。但肯定有人為了功績自發捉拿盛流玉。

直至他從最高處走到台階最低一層,雨淋了滿身,也讓金色的血痕消失,有人才從他的背後沖上來。

那人厲聲道:“這人來歷不明,又與墮魔盛流玉相熟,兩人肯定狼狽為奸——”

謝長明轉過身去,他的發尾浸滿了雨水,隨著身形揮灑,不斷地滴落。他當胸朝那人踹了過去,那人有洞虛修為,卻被這一腳踹得不穩,仰躺在地上,滾進泥水裏,還未緩過氣,什麽神通都沒使出來,刀已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