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令人生厭

絲竹樂聲起。

夏蒹面色漲得有些紅,眼睛還沒來得及瞪過去,便聽身側傳來一聲輕響。

白瓷杯中茶波微蕩,蒼白指尖未離開杯壁,少年起眼,面上笑容顯得有些怪異。

“調.教,”他重復,“真是有趣的詞匯,但調.教的意思,我想大概與,馴服,是差不多相同的,對吧?”

蘇廣年不知他問這話是何意,“裴大公子當年不也算是有名的神童了?怎到如今,就連這都要問問我兄弟二人啊?”

“兩者表達之意確實相近。”蘇循年晃著酒杯接過話,眼神輕挑,拐著彎在裴觀燭與夏蒹二人身上流連。

“這樣,”裴觀燭面上笑容清淺,“那不對呢。”

“馴服,是代表將一個人調.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並且將對方牢牢禁錮在自己身邊,”裴觀燭微微偏過頭,眼睛睜的很大,“但,我又該如何知曉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人呢?我的話,只信命呢,命,你們肯定能理解我說的意思吧?命這種東西很難解釋,但天命之人的話,根本無需去調.教,且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她的命也只能是我的,若不是,那我便是做了鬼,也一定要讓她落到我手裏。”

少年一身素衣,話語溫柔,咬字極為清晰。

蘇廣年看著裴觀燭坐在那兒一身白的晦氣模樣,偏偏又不能當下說太難聽的話遭人詬病,嘴張了又張,沒說出字,只灌進一杯酒液。

“是我與大哥話語不周了。”蘇循年打著圓場,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尷尬,手舉酒杯擡起,裴觀燭卻面無表情,歪過身子,手撐著木椅扶手不再看他們了。

“夾菜,”冰涼指尖點了兩下夏蒹的手背,“夏蒹先吃。”

夏蒹面孔有些僵硬,卻不是因為蘇家兄弟這一來一回的話語生氣。

天命之人。

其他男人花言巧語畫大餅,恐怕都會覺得這樣的詞匯太過沉重。

但偏偏裴觀燭說的話全是發自真心。

夏蒹呼出一口氣,正要動筷子去夾菜,裴觀燭恐怕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夏蒹端了盤子,正要去夾眼前的菜,忽然聽到腳步聲,掀起眼皮,是蘇循年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裴兄還請多擔待些,”蘇循年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透著一股粘膩,“方才是我與大哥多飲了兩杯酒,說話也沒想太多,我在這裏敬裴兄一杯,聊表歉意。”

白瓷杯抵唇,裴觀燭抿了口溫茶,自始至終眼皮都沒擡,夏蒹有些尷尬,正要張口說話,少年冰涼的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夏蒹夾菜啊,人要吃飯才行,”裴觀燭看向她,瞳仁兒漆黑的眼睛不太一絲溫度,忽然輕輕“啊”了一聲,掀起眼皮。

“你的歉意我知曉了,快回去吧?一直在這裏站著,她沒辦法吃飯啊。”

夏蒹輕輕呼出一口氣,“也不是......吃不了。”

她咽了下口水,悶頭夾了一筷面前最近的菜放進嘴裏,但偏偏蘇循年就是不走。

“但若這樣翻篇而過,還是無法心安,”蘇循年將酒杯交給身後的下人,從衣襟裏掏出一方細長的木盒,“我方才對夏姑娘也多有得罪,這禮物便當做賠罪吧?”

夏蒹瞧了眼裴觀燭。

少年始終沒將白瓷杯放下,一雙內勾外翹的鳳眸微微彎起,未發表態度。

夏蒹心裏有些不安,還是擡手將蘇循年手裏的東西接了過來。

木盒子,挺重,料子卻不如裴觀燭送給她的那個大木盒的料子好,也不知是什麽木,夏蒹掂量了一下,正想就這麽放在桌上道聲謝,偏偏蘇循年開口,“夏姑娘打開看看吧?”

夏蒹微微皺眉,手放到木盒蓋子上慢慢拉開。

裏頭躺著一把鑲青玉的銀釵。

“砰”的一聲,白瓷杯磕上桌,裴觀燭面上沒了表情,眼睛瞪得很大看著她手中用木盒裝著的銀釵。

杯中茶液撒了少年一手,他沒像平日裏那樣去用自己隨身攜帶的棉布帕子擦拭,夏蒹看不下去,忙放下木盒翻找自己身上有沒有帶著帕子。

但偏偏她沒帶。

“晚明,擦一下手吧?”夏蒹拽了下裴觀燭衣角,也不管面前蘇循年見她放下木盒時輕輕喊了一聲。

少年沒動,眼睛只落在夏蒹面前桌上那個木盒裏躺著的銀簪上,好半晌,才輕輕呵出一聲嗤笑。

“好古怪啊,簪子,你看到了嗎,他送何物不好?偏偏要送你簪子呢,”裴觀燭說著話擡起眼皮,眼睛一邊盯著滿身僵硬的蘇循年,一邊慢吞吞從衣襟裏摸出自己的棉布帕子,“感謝你,謝謝你,我和她,我們都原諒你們了,”他話語一字一頓,將帕子放到夏蒹手裏。

“對吧?夏蒹呢?你原諒他們今夜的無理了嗎?”

少年忽然湊近,檀香膩著一股子清茶氣息,夏蒹咽了下口水,攥緊了被遞過來的棉布帕子,一聲不吭攥過裴觀燭被茶水淋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