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廳遇險

夏蒹一夜沒睡好。

待到第二日,天空放晴,有沙彌尼在殿外扣門三下。

這三聲扣門沒換得屋內一絲動靜,沙彌尼不著痕跡嘆了口氣,正要如往常念聲叨擾推門進屋,房門便被從裏拉開。

從裴府來的那位貴小姐站在門口,衣著完好,鬢發處理妥當,一派容光煥發,就連張口說話都透著股少女才有的清脆。

“我起了,咱們這就走吧!”

沙彌尼微愣,回神正要帶夏蒹下台階,便聽從後面遠遠繞來一串腳步聲。

少年一身紅衣閑庭信步在前,膚白如冬雪,陽光一瞬落滿他身,又被遊廊柱隔絕在外,他帶著兩個小沙彌走過數個一明一暗,停到夏蒹二人跟前一步遠的距離。

“表妹安好。”

少年音色清冽好聽,夏蒹卻心如雷劈,裴觀燭對她淺笑,形容氣派溫和有禮,昨日雨夜造訪都好似夏蒹做的一場怪夢。

可是夏蒹知道不是。

裴觀燭為什麽會忽然這麽喊她?

她面色難看到極點,身邊負責接侍的沙彌尼見她面色有異,擔憂開口,“夏檀越可是身有不適?”

這話一落,圍在裴觀燭身後的兩位小沙彌也探出頭看她。

裴觀燭上前,彎下腰偏頭從上打量她,夏蒹垂眼看他眸底染笑,耳垂上兩粒紅色玉石在陽光下閃爍出一星刺目的光,裴觀燭似是心情很好,“表妹?”

夏蒹呼出一口氣,勾起嘴角彎下眉眼,“裴公子安好。”

裴觀燭眸中笑意微散,沒說什麽,直起腰與兩位小沙彌先行一步。

“夏檀越,咱們也先走吧。”沙彌尼道。

夏蒹點頭,看著前方裴觀燭寬肩窄腰的背影微微蹙眉。

不對勁。

殺人魔的心情時好時壞,可除卻第一次見面,他那之後從未再喊過夏蒹一聲表妹。

而那聲表妹對夏蒹而言,不亞於是一種變相的催命符。

她在心裏罵了裴觀燭一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又惹著他了,待到祠堂內,線香環繞房梁,屋裏已坐滿垂目念經的僧人。

夏蒹脫了鞋入內,正要走到自己往常坐的位置,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手腕。

裴觀燭沒說話,只對她笑笑,牽著夏蒹繞過一眾僧人直走到空無一人的最後面。

夏蒹瞪圓了杏子眼被他摁著肩膀坐到墊子上,偏偏祠堂內坐滿了人她一點動靜不敢出,罪魁禍首面上帶著笑撩起衣擺盤坐到她身側,前方開始傳來敲打木魚聲。

夏蒹心有怨憤,默念冷靜冷靜,正要閉上眼,那只冰涼的手卻又伸了過來勾住她落在膝蓋上的小拇指。

二人距離靠的極近,四面都好似被檀香味染透,夏蒹垂眼看自己的小指被他勾著,只感覺身側上方落下一道視線,放在她高盤發絲下露出來的後脖頸上,久久凝滯不移。

夏蒹睫毛一顫,到底抵不住對方視線,像上課偷偷打小差一樣的壞學生,偷偷望了眼對面閉目詠經的和尚,飛快擡手撥了撥後腦勺下的鬢發,努力用幾根發絲蓋住後頸好增添幾分安全感。

做完這一切她快速收回手,好半晌,才聽上方人發出一聲好聽的嗤笑。

夏蒹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總算等到打坐結束,她舒出口氣,拽小指,卻怎麽也拽不動。

“你——”夏蒹憤憤起眼,對上裴觀燭似笑非笑的漆黑瞳子,又平白泄了氣,扯著嘴角笑的難看,“裴公子究竟是要做什麽?”

裴觀燭偏過頭看她,空閑的那只手撐住下巴,墨發之上系著的鮮紅發帶隨之晃動到另一側,“怪了。”

夏蒹莫名其妙:“什麽?”

“你總是這麽——”

總是這麽會裝。

明明比這世間的所有人都要厭他,懼他,偏偏還總是會獻媚的貼上來,表達著完全不足以令他相信的所謂衷心。

真是讓人感到無比惡心。

裴觀燭面上笑意加深,勾著夏蒹的小指起身,“表妹起來,跟表兄一起去個地方吧。”

*

穿過花團緊密的小道,夏蒹被裴觀燭牽著走到後廊。

“我正午真的有事,”夏蒹在後頭喊他,“裴公子就不要繼續往前走了,有話就在這裏說不行嗎?”

“不行呢。”裴觀燭回頭,面上染笑,讓夏蒹極不舒服。

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裴觀燭自打進到後廊周身氛圍便完全不一樣了。

笑容燦爛,腳步都比往常輕快,像是前頭有什麽值得令他真正開心的事情在等著他。

可是能讓裴觀燭開心成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對她有利。

更別提,如今時間馬上就要臨近正午。

“裴公子,我雖然也想陪著你,但是我是真的有事,咱們等下午我再陪著你來好嗎?”

“不好,”裴觀燭牽拽著夏蒹小指往前走,“表妹一句又一句地回絕我,究竟是要去做多重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