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郎君進去的時間有點長。

守在外面的墨痕心道。

即便是在東府, 他們這些身為莫驚春侍從的人,也是不受限制的。

莫驚春的身份特殊,這些知道正始帝和莫驚春關系的人都清楚, 保守秘密,才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盡管墨痕曾經多次在私底下感慨, 依著正始帝的獨占欲,是怎麽忍受這藏於暗處的關系?但衛壹曾笑話他傻,上位者的想法, 他們怎麽猜得透?

但墨痕多少還是猜得出來一點。

這其中, 應當和郎君的意願有關。

他們這位夫子, 想必是不願意那麽輕易……就成為別人眼中的趣聞。即便是陛下, 又怎麽容忍得了其他人對莫驚春的汙蔑?

最近在朝上, 關於莫驚春的誹謗,已經幾乎消失了。

墨痕清楚, 人若心中有感, 實在難以阻止。

便是用暴戾壓制, 高壓統治,也不過是暫時的打壓。

可正始帝毫不猶豫的姿態, 還是讓墨痕有些感慨。

即便帝王無情,可是他們這位“夫人”,對郎君……至少眼下, 多少是有幾分真情在的。

這樣一來,墨痕就免不了有別的擔憂。

墨痕對自家主子郎君的想法, 不說猜到了七八分,到底是心有所感。

莫驚春對於現下的生活, 不至於感到十全十美, 但並沒打算做出什麽改變, 包括對於子嗣的追求。

墨痕總覺得,郎君在這些事情上總顯得漠然,在沒有桃娘前,也看不出他多少追求。在有了桃娘後,雖看得出來莫驚春的高興,但也沒見他再有添丁的打算。

所以墨痕擔心的是正始帝。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墨痕總覺得身為帝王,陛下帶來的壓力和危險,卻是比他們本身的關系要多上不少。

他心裏嘆了口氣,就如同那藥引的事情。

都不知道給莫驚春帶來多少殺機。

墨痕每每想到這裏,都忍不住為自家郎君擔憂。

怎、怎就不見郎君害怕呢?

屋內,莫驚春正慢吞吞爬起來,他將自己裏裏外外,都洗了個幹幹凈凈。這大概花費了莫驚春一半的羞恥心,等到他爬出來的時候,他覺得另外的那一半也要碎得差不多了。

他將侍從準備的衣裳穿上,慢吞吞擦著頭發。

一日洗兩遍,即便是在冬日,也會覺得有些惱人。

他看著指尖的發皺,搖了搖頭。

莫驚春壓根就沒思考過陛下不來的可能。

他捋著發絲,出神地看著門口,總覺得心裏忽略了什麽。

是,這一次的沖動嗎?

莫驚春自省了內心,並沒有從中發覺任何的不妥。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人要發覺自己的問題,實在是太難了些。不管是自己,還是旁人,想要完整地剖開看清,或許需要的不只是時間,還需要日積月累的接觸和一閃而過的靈光。

莫驚春緩緩看向門口,看向那道緊閉的門。

正如同現在。

這湯泉因著從不停歇的潺潺流水聲,所以很難聽得清楚外面的動靜。但是隔著若隱若現的聲響,莫驚春還是覺察到了正始帝的到來。

和一個人接觸久了,彼此的習慣便會無聲無息地融入到彼此中。

正如眼下,莫驚春輕而易舉就聽出來,那是帝王的腳步聲。

比平時要稍顯沉些,但還算輕快。

看來傷勢對正始帝的影響,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嚴重了。

很好。

莫驚春在心裏自言自語地說道,至少,這不會對眼下莫驚春想要做的事情造成影響。只見他將手裏濕潤的巾子丟下,而後起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在帝王思索著是要敲開門,還是順其自然等著夫子出來的時候,莫驚春卻已經拉開了門,平靜地看著門外的來人。

正始帝打量著莫驚春的模樣,從他披散的半幹頭發,再到他隨意穿上的衣物,那淩亂不整的模樣,全然不像是克制守禮的莫驚春會有的姿態,更透著一股豁出去的……

?豁出去?

莫驚春跨了出來,牽住帝王的胳膊,主動帶著正始帝朝著正院去。

“不許跟來。”

他淡淡拋下這句話,止住了劉昊和墨痕等人的追隨,只能眼睜睜看著剛到的陛下被莫驚春給帶走了。

正始帝的眼神透著詭譎,卻沒有阻止莫驚春的動作,而是任由著自己被莫驚春帶了過去,兩人一齊步入正院,那急匆匆的步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做什麽去。

莫驚春一路憑著心氣,將正始帝拖到了床榻旁。

雖然一路上,他已經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可當他真正實施的時候,心裏未免打鼓。

可莫驚春的表情卻是半點都沒有顯露出來,他輕易將帝王推倒在床榻上,而後一扯床帳的帶子,將其一並落了下來,蓋住了他們的身影。

如今只是近黃昏,還未到燃燈的時刻,這半是昏暗的室內,只殘留少少從窗外透進來的夕陽,隱隱綽綽看到那朦朧床帳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