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京兆焦家正是一片寂靜, 已經晚間,唯獨點星的燈光瞧得出有人在走動。

再是精致的景致,到了夜間,只剩下漆黑一片。

焦世聰氣急敗壞地回來, 正巧遇到兄長焦連安往外走, 他看到焦世聰回來, 便駐足蹙眉, “你怎又喝得一身酒氣回來?”

鷹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焦世聰, 緊蹙的眉頭如山, 透著習以為常的失望。

焦世聰平生最是不想撞見的人就是焦連安, 勉勉強強說道:“在外面跟子午吃了點酒。”

子午是許冠明的表字。

焦連安:“你天天跟子午吃什麽酒?如今京城局勢復雜, 要是出了什麽事……”

“好了好了, 兄長,不過是幾口酒的事情, 值當什麽呀?”焦世聰急忙說道, “您才是, 這麽晚了究竟要去哪裏?”焦連安比焦世聰大了十來歲,一直都是又當爹又當娘的, 比父母管顧得還多,焦世聰這語氣看著不耐煩, 實則還是懼他的。

焦連安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本家來人了, 是今夜才到。方才安頓好了後才給我送信,我去看看有什麽能幫襯的。”

焦世聰撇撇嘴,不耐煩地說道:“本家來人就來人, 您還巴巴跑過去, 這是讓本家看低我們嗎?”他對本家可沒什麽好感, 更是巴不得不要跟他們扯上關系。

前些年廢太子妃出事,那會京城的風言風語,可是他們給受了!

焦連安冷聲說道:“若不是本家的威望,你以為我們這一二代能夠在京城立足。莫要鬧笑話,趕緊回去醒酒,明日下了值,再去探望。”他本是想叫焦世聰一起過去,可是看他這酒意熏天的樣子,還是住了口,讓他趕緊滾。

焦連安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脾氣,焦世聰無法,也只能滾了。只是朝裏走的臉色有些難看,再加上吃醉酒的紅,倒是顯出幾分怪異之色。

待入了垂花門,焦世聰便看到了焦連安的長女焦明香。

相較於嚴謹苛刻的父親,焦明香跟二叔的關系卻更好。從前焦連安還有時間帶幼弟,可是這些年忙於公務,焦明香對從小帶她玩鬧的二叔更親近一些,焦連安也樂見其成。

焦明香笑著說道:“二叔,您方才是碰見阿耶了?”看著焦世聰這臉色,除非是焦連安,不然誰敢給二叔氣受?

焦世聰撇撇嘴,“還被訓了一頓。”

焦明香無奈地說道:“方才阿耶特特叫我過去,便是為著明日本家的事情。二叔,您是知道阿耶對本家的看法,還是切莫在他面前再說那樣的話了。”

焦明香不用細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焦世聰:“你爹他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跟在本家的後面是能作甚?本家連入仕的人都沒幾個,如今在京城中難道能給我們助益嗎?他就只會惦記著以前的那點恩情。”

其實焦明香也覺得二叔說得有道理,可畢竟說的人是自家父親,她不好插嘴。阿耶不喜歡二叔的浪蕩樣,二叔不喜歡阿耶的嚴苛,還是不要說上太多,免得裏外不是人。

等叔侄兩人說完話,焦明香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去,跟在她身後的侍女晴兒低聲說道:“女郎,明兒的事情,難道不告訴……”

焦明香淡淡說道:“不如想想,要怎麽把事情給辦了吧。”她那意思,便是不肯晴兒跟焦世聰說。

晴兒欠了欠身,“女郎,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不過她的神色看起來還是有點擔憂。

焦明香很是聰明,可正因為她太過聰明,如今這主意卻是太大,大到了晴兒有些害怕的地步。如果……晴兒不敢想,只能竭力低頭。

焦明香:“明日的宴席,你便跟著我。”

“是。”

焦明香其實知道晴兒想說什麽,可是有些事情,跟阿耶說是沒有用的。

阿耶的心中,只有焦氏本家,只有陛下。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保皇派。

焦明香看著腳下的暗影,不過是選擇的路,不同罷了。

長樂宮內,日上三竿。

整個宮殿都異常透亮,像是被無數日頭照穿,投下漂亮的虛影。略顯燥熱的氣息裏,正始帝正拄著下顎,面無表情地說道:“夫子呢?”

劉昊:“陛下,德百說,在您去探望太後的時候,太傅就已經起身離開了。”

哈,太後。

正始帝面無表情地咀嚼著這個詞。

今日正始帝跟太後的見面,其實並不愉快。

太後想要的東西,其實他們兩人心知肚明,而且對比從前的態度,太後其實也沒怎麽樣,只是語氣稍微強硬了些,卻也還算溫和。

讓正始帝不喜的,是旁的事情。

太後:“皇帝,這後宮中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人,哀家也不在乎。可是哀家不在乎,不代表民間不在乎,該說的,再勸的,哀家都已經說白了。皇帝和莫驚春的事情,哀家也不打算插手,可是你和他再如何親近,這終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