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4/9頁)

承情愈多,束縛便愈多。

正始帝知道他會知道。

他也知道,正始帝會知道。

莫驚春倦怠地抵住額頭,正始帝的情況透著古恠。

老太醫時常語焉不詳,卻又神神道道。尤其對尋找其兄的姿態越來越迫切,這態度著實讓人心中不安。

可是……

莫驚春沉沉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笑起來。

正始帝是瘋子。

這個事實,莫驚春已經完全知道。

可這個瘋子……

莫驚春摩挲著手裏冰冷的器物,在最瘋狂的時候,即便暴戾萬分,即便透著試探算計,可剝開一層層陰鷙暴厲,卻仍有溫暖。

即便那溫暖透著血腥、恐怖、滲人和扭曲,卻是真真存在。

那麽,開始縱容這頭徹頭徹尾的瘋獸的莫驚春……

又算是什麽?

窗外大雪紛飛,冷得車廂內的墻壁都是遍是寒意。

禮部侍郎藍松柏僵硬地扭了扭身子,看著對面假寐的宗正寺右少卿,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這聲嘆氣,將右少卿叫得清醒,重睜開了眼。

短短十來日的時間,禮部侍郎和右少卿便被迫熟悉了起來。

不熟悉也不行,這隊伍裏就三架馬車,一架是給他們兩人,剩下兩架是大皇子跟他們侍從物品,再有押送的是哀禮節儀,隊伍不長不短,已經快到焦氏本家所在的郡縣。

他們兩人在馬車內整日對望,雖然乏味,但再怎麽樣也比外面行軍的士兵要好得多。

無聊歸無聊,也說不出挑剔的話。

藍松柏“再有兩日,便要到了。”

右少卿幽幽地說道“平平安安就是好。”

藍松柏“你能不能有點信心?陛下可是派了這般多人,要是在焦氏面前怯了意,回去咱倆就完了。”

右少卿淡定自若,“你可是忘了宗正寺是幹什麽的?”

來往左右,全是宗親。

他們怕過?

藍松柏冷哼,“禮部卻也不是被嚇怕的。”

禮部接待各國來使,一個個卻也不比宗正寺輕松。

若是莫驚春在此,他肯定認得出來,這個人就是當初在交泰殿上,發覺了獻舞的舞女不對勁的禮部侍郎。

右少卿“既如此,你怕什麽?”

其實不是藍松柏怕,而是他總有種不自覺的緊繃。

良久,他才無奈地說道“你是不知道,這一次這麽大的事情,焦氏怎麽可能不嚴陣以待?可是大皇子才四歲,又是文弱的脾氣,到時候肯定是我們給他撐場子。

“可若是大皇子一個不小心……”

他怕的是撐場子嗎?

狐假虎威,禮部和宗正寺最會了,不然為何來的是他們?

可問題在於大皇子的安全。

任由是誰,看著這八百士兵,都不會覺得輕松。

右少卿的臉色這才嚴肅起來。

他在宗正寺待了六年,倒是快忘記外頭的事情可不像是宗正寺這麽簡單。

……宗正寺從前也是不簡單的。

這跟宗親打交道的事情,哪裏會簡單?

是在莫驚春來了後,不知不覺就變得甚有條理,居然也鬧不出事來。

原本他們還在擔憂,若是換上來的宗正卿太好說話,或者太不好說話,那可真是麻煩。上一個宗正卿就是太好說話,所以才讓他們很難辦。

結果莫驚春這四年,卻是給了他們極大的驚喜。

遇事這位從來是自己頂上,就沒見他退過。

他們無需擔心做事的時候沒有後盾,只要是有理的事情,莫驚春從來都不會讓他們怯場,這樣的上官,誰不愛呢?

右少卿看了眼禮部侍郎,至少比黃正合好。

如果禮部侍郎沒有在誇大其詞……正始帝膝下只得了大皇子一個。

如果有人對大皇子動手,又或者,像大皇子說一些誅心的話,那豈不是麻煩?

右少卿這才警惕起來,跟藍松柏細細商量起來。

再兩日,一行人已經抵達郡縣外,數百精兵自然不可能入城,但有約莫五十名跟著大皇子一同進出。而焦氏本家的人則是親出城門外三十裏相迎,來的人,是下任焦氏宗子。

大皇子理應稱呼他為舅舅。

此人名叫焦遙。

大皇子在宮內顯得柔弱,但是出宮後,再有兩位年長嬤嬤與內侍跟隨,平日是深入簡出,只在必要場合出面,倒是沒哪裏做得不妥。

而兩位官員按著禮數做事,甚是體貼周到。

兩邊都算禮讓,更是熨帖。

大皇子每日都會去停靈的地方拜一拜,焦遙每次都會在,他看得出來大皇子眼底的好奇和無名的悲傷。大皇子年紀尚小,還不能體會那種離去的悲哀,但是每日見人進出落淚,多少能夠感同身受。

每次大皇子進出時,他的身邊不僅跟著宮中嬤嬤,就連官員也時時跟著,像是異常警惕。

焦遙心裏嘆息,卻也明白他們的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