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德百的眼神狠厲, 掃過屋前伺候的人。

那一個個都壓下了腦袋,連半點懼色都不敢流露。屋門並未闔上,屋內說話的動靜傳到屋外, 若是一個不慎流傳了出去, 依著陛下,那全都死無全屍。

德百可不想自己的命搭上!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寂靜夜色,總算明白為何師傅說, 守在陛下跟前,最為要緊是識得眼色,該出門的時候, 就記得關門。

德百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方才為何不在陛下進去的時候關門,那可真真要命。

屋內, 莫驚春和公冶啟對峙而立,兩人眼底都有翻滾的潮湧, 只是公冶啟更為外露, 淩戾暴虐的氣質浮現在表面, 讓眉梢緊蹙得幾乎掙不開。

莫驚春閉了閉眼,想要將破裂的情緒蓋住。

可公冶啟一個箭步沖了過來, 猛攏住莫驚春的腰, 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說道, “子卿, 睜眼, 睜眼!”

莫驚春慢慢睜眼,那還未收斂幹凈的情緒被公冶啟看了去。

痛苦, 羞恥, 絕望……以及淺到幾乎不可察覺的情愫藏在最底層, 如不是公冶啟抓住的時機巧妙,不然他怕是永遠都看不到這一幕。

太後勸過他。

“待莫驚春,你要尊重他。”

公冶啟活了二十來年,沒想到有朝一日要被太後教導這個。

張家出事後,太後和皇帝的關系一度跌到了冰點。

但是在帝王默許了太後救下張家女眷後,有一日,太後突然將正始帝請了過去,然後對他說了這句話。

莫驚春的存在,在生辰宴的劇變後,太後必然知曉。

從前種種也不必細猜,一定是他。

公冶啟記得,當時他心中只有疑惑與嘲弄。

“太後事到如今,才要來教寡人如何疼寵枕邊人?”

“陛下!”太後厲聲說道,“我不是在教你如何疼寵情人,我是在教你如何不逼死莫驚春!”

正始帝微怔。

太後顯然也對自己要說的話很不適應,聲音硬邦邦,“從前你父皇評價過莫驚春,說他內斂謹慎,沉默寡言不假,卻有一番血性……這後面半句話,是你對先帝說的吧。”

正始帝的眼睛眨了眨,沒說話。

但顯然是默認。

太後哼了一聲,“我倒還在想你和他是什麽時候勾搭在一處,原來是在東宮就已經……”她話裏多少還是有點怨氣,沉默了半晌,才繼續說道,“莫驚春背後有莫家,莫家有朝廷三大將軍之二,你行軍打仗要倚靠莫家,怎偏偏要去動他?”

正始帝不耐煩地說道:“您不是說要教寡人如何不逼死莫驚春,怎麽又說這些大道理?”

“你是真的……”太後嘆了口氣,也罷,皇帝從來都不曾想過體諒旁人的心思,如今願意站在這裏聽他說話,已經算是進步,“是不是你強迫的莫驚春,方才開始的孽緣?”

正始帝微蹙眉頭,瞥向太後的眼神透著疑竇,“是又如何?”

太後已經佛了,淡定地說道:“那如果莫家知道了此事,要帶莫驚春離開呢?”

正始帝的臉色驟然一變,變得猙獰可怖,陰森森地說道:“殺。”

暴漲的殺氣毫無束縛,張揚發瘋。

“莫飛河和莫廣生若是識相,就不該有這樣的舉動。”

“他們兩位可是如今武將之典範!”太後重聲說道。

“那又如何?”

正始帝暴戾地說道:“奪他者,殺無赦。即便是母後要動他,那也是不行!”

太後頭疼地摁住額角,從前是先帝,如今是莫驚春嗎?

她萬沒想到,莫驚春對正始帝已經如此重要。

“既你無法松手,那最緊要的難道不是收心?你本性張揚,愛恨激烈,可他卻全不是這般。如只照著你的喜好來,就算莫驚春可以捆在你身邊一時,也困不住他一世。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會離開。”

太後斷然說道。

當夜生辰宴上,公冶啟的發狂和莫驚春的反應,太後都看在眼底。

若說莫驚春對公冶啟毫無感情,那必不可能。

可要說有多少……她想想公冶啟的陰鷙手段,卻是難以衡量。

莫驚春是男子,也從未聽說他喜好男色,他和皇帝的開端必然充滿碰撞壓迫,如果皇帝只是一時之用,那強迫也是手段之一。

可若要長久穩定……這就不能夠。

愛恨是最長久的情感,最怕的是不愛,也不恨。

這是正始帝無法接受的。

太後既然看到了這點,就不能任由皇帝這麽下去。

正始帝狐疑地看著太後,神色淡了下來,“太後從前不是巴不得給寡人身邊送人?”

“那是我不知道你已經荒唐至此!”太後那才叫一個要氣絕,揉著心口無奈地說道,“如果你只要一個傀儡,那你如何手段盡出,我不管你。但如果你要一個活著的莫驚春,那就照哀家的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