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6/10頁)
他幾乎捏碎了身後的袖子裏的玉瓶,幾步倒退入了門內,將混淆著碎片的藥散吞下。急得之後趕來的老太醫上躥下跳,四十好幾的人了生生急出年輕人的脾氣,拖著陛下給他的喉嚨嘴巴驗傷,又生怕吞下去的碎片讓他開腸破肚,連帶著最近的吃食都上了心,好生挨過幾日確定不至於那麽嚴重後,老太醫才心有余悸。
可是,這便是第二回 了。
他原本就與陛下說過,這種藥物禍害極大,是在不適合長期服用。
然沒想到正始帝兩次被太後刺激,兩次為了不失控都吞服了藥散,盡管確實是在那時候壓下,卻是讓藥性沉積在體內。
正始帝的夢做得愈發多了。
夢裏,他大開殺戒屠戮了皇室一族,將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皇子都殺了個幹凈。他記得他挑穿了七皇子的腰腹,將他開腸破肚,然後拋在金太嬪面前。
然後金太嬪瘋了,當著他的面想要襲他,卻又被公冶啟掐死。
賢太妃在她親子登基後就自刎去世,最後被扒出屍骨,挫骨揚灰,丟在菜市場任由人踩踏。
死得最慘的,當然是四皇子。
啊,那時候,他已經不是四皇子,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掌控朝廷不過三年,就讓邊關一再備受異族侵犯,西南更是連連戰敗,毫無作為的廢物,將先帝留下的國庫揮霍一空,變作一堆無用的奢靡宮殿與闔宮的男男女女。
好不快活呀!
公冶啟將他拖到朝廷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他的皮一點點剝下來,又送了他千刀萬剮,讓整個皇宮都聽得到這位新皇的痛苦慘叫,讓人知道……
一個人的血肉與皮骨,是怎樣塗抹上整個宮殿的。
豈不是正好,昏君,與他剛新造的宮殿,真是和和美美。
即便是夢裏,公冶啟卻也頗為贊同。
仿若那種無盡的暴戾與張狂也同樣紮根在心裏,無法釋懷,無法排解,只有滿腔的痛苦與渾噩掙紮。
公冶啟驀然睜開眼。
即便是在如沉水的暗夜裏,也能看出一雙眸子兇得發亮。
如同張狂漂亮的惡獸,繞著寢宮團團轉,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卻什麽也找不到,最後累得倚靠在殿門邊上,又猛地睡了過去。
這一回,他好像找到了。
夢裏皇室傾倒,大廈將塌,異族趁此時機再度大舉進攻,百姓痛苦不堪。
天下急需一個有號召力之人,可這樣的人大多都慘死在這三年間的征伐。唯一一個還健在的公冶皇族,卻偏是一個半瘋半癲的殘酷暴君。
他是純粹倚靠著先帝留下來的人脈,才能再度而起。
不然,一個如此瘋狂的存在,又是如何重新謀劃布局?
新選的百官顫巍巍地站在堂下,卻無人敢注視君主。
這是一個殘忍,暴虐,連人話也聽不太懂的皇帝。
是他們從前寄予厚望的東宮。
是讓一切變得如此絕望的開端。
立在公冶啟身旁的,正是一個臉上有著刀痕的內侍,名劉昊。
他是暴君的忠狗。
也是他的扶持下,眼下朝廷還能勉強運轉。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官員,在看到邊關被破時不會熱淚盈眶。
僅僅還是四年前,是他們將異族打得屁滾尿流,如今,卻只能坐視百姓痛苦不堪,山河欲破的悲慘處境,沒有任何能力挽救。
只因為,先前的新皇不喜莫家,死死將莫家父子拖在了山東說是庇護皇室,卻有沒給任何的兵權指揮,以至於公冶啟侵入皇城時,莫家父子也鞭長莫及。
而現在的皇帝……他還能想起從前的行兵布陣嗎?
更何況,他所表露出來的殘暴,赫然扭曲了從前所有人對東宮的印象。
“陛下!”
在寂靜的殿堂上,公冶啟,與堂上的暴君一起,聽到一聲清朗如劍鳴的嗓音。正是一位站在殿堂中後段,俊秀內斂的官員。
他的眉眼如昔朝,仿若沒有被世事幹擾動搖,亦是明亮非常。
劉昊看向他。
暴君,也看向他。
他們看著那人上前,自稱莫驚春,乃莫家人。
他懇請陛下重派莫家父子率兵趕往邊關,攔下正大舉南下的異族。此一刻,朝上之人只以為荒謬。國已無兵,有將能如何?
莫驚春道,國在,人人皆可為兵。
將難得,百姓亦是堅韌。
做,總比不做強。
暴君不明,劉昊不擅,此事擱置再議。
可莫驚春卻是當朝拔劍,腳尖一點躍過數人,竟然沖過侍衛的阻攔出現在公冶啟面前,他的眉眼狠厲,眼底亮得驚人。
“昔日先帝將東宮交托於我等,子卿既為太傅,便身居教導之責。今日東宮渾噩至此,仍不能分辨是非清明,是我等之過。
“如今東宮太傅一十三人,只余子卿。
“既然國將不國,陛下不持天子劍,子卿冒犯,懇請陛下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