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6/7頁)

盛夏最是燥熱,卻也遍地綠意蔥蔥,充斥著生的氣息。

蟬鳴。

一切都生機盎然,再無肅穆冷厲的血腥,正始帝行走在其中,卻只覺莫名聒噪。

“將宮內的殘蟬全都粘下來。”

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

“喏。”

劉昊頓了頓,又輕聲說道:“陛下,太傅應該還在禦書房內候著。”

最近半月,正始帝時常會將莫驚春叫進禦書房,次數一多,劉昊都記住了時辰。現在已經比尋常要晚上一刻鐘。

正在煩躁的正始帝挑眉,背手看向劉昊,“滑頭。”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是聽不出心情。

劉昊訕笑,“奴婢不是看您和夫子說得來,這才想著,或許同夫子說說話,您的心情能好些。”他跟在公冶啟身邊多年,不至於連這點顏面都沒有。

“他太拘禮了些。”正始帝換了個方向,卻是朝著禦書房去。

仔細想來,倒還是與他有關。

劉昊亦步亦趨地跟著,輕笑著說道:“陛下從前可是最不喜歡夫子的性格。”他給莫驚春遮掩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結果這一眨眼就全然不同,誰也說不清楚。

正始帝淡淡說道:“叫你話多。”

莫驚春。

初聽到這個名字,只會以為是如沐春風的人物,然見面卻是極為內斂沉默的男人,自然會讓公冶啟不喜。

他天性張揚肆意,眼裏只看得見雄山峻嶺,容不得枯燥頑石。

莫驚春是個意外。

可如不是遇見這場意外,當時在長樂宮前,他必定會先虐殺大皇子,再活刃了麗嬪。盡管再有緣由,這都不會是朝臣士大夫能接受的狠厲。

公冶啟冷靜下來自然會思慮清楚,可如若他冷靜不下來呢?

大拇指摩挲著指腹,皇帝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禦書房內,莫驚春默默打了個寒顫。

他正襟危坐,並未因為只自己一人在便有不當之舉,而是老老實實地吃著茶,順帶盤算著今日陛下又要說什麽汙人耳朵的秘聞。

莫驚春沒發覺在日夜相處間,他不再似從前那般畏懼公冶啟。

不多時,陛下大步流星進來。

莫驚春不期然對上劉昊,聽著他無聲地說了幾個字,立刻便提起神來。正要行禮,公冶啟大手一揮打斷了,眼神狠厲地說道:“不必多禮。”

莫驚春:“……”陛下這是遇到誰了?

劉昊站在外面舔了舔唇,剛才時間來不及,不然他肯定會示意莫驚春,陛下在來時的路上遇到幾位皇子,鬧了點矛盾,兄弟間不歡而散。

幾位皇子是入宮拜見太後,本也是有事相求。

鬧成這般,著實是意料之外。

禦書房內,莫驚春掂量著說道:“陛下難道是……遇到幾位皇子了?”

公冶啟挑眉,“夫子這是能占會算?”

莫驚春失笑,“臣只是在來時碰到了幾位。”

公冶啟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他們想求個封地外放,同時帶走各自的母妃。”

皇帝繼位,通常都會分封兄弟,將他們外放出去,如果有孝心的,又得皇帝喜歡的,也可破例將自家母妃接出去贍養。

公冶啟冰冷地說道:“他們哪一個可讓寡人破例?”

倒是從前的大皇子還有些可能,太子和大皇子的關系其實勉強還算不錯。

“陛下,外放的事情,待朝臣商議後才可決斷。至於贍養一事……自然是全憑您的主意。”

公冶啟:“寡人還以為夫子又要來一番勸說。”

莫驚春語氣平靜:“畢竟這並無律例可依,全憑陛下主意。臣便是想用條條框框約束陛下,也無法可依。”

公冶啟一掃沉郁的心思,笑眯眯地說道:“夫子說的極是。說起來昨兒是不是剛說到清河王為了求神拜佛,還曾給王府請進一尊邪佛泥塑?聽聞自從那時後,他便夜夜能在府中看到狐妖的蹤跡。”

莫驚春臉色一僵。

陛下這前面與後面的話題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讓做足了準備的莫驚春儼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有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錯愕。

陛下最近時時召他來,更像是一種紓解的方式,偶爾聊些新奇的東西,並不拘泥是什麽。

莫驚春猜或許是那日在勸學殿和長樂宮的事情,讓陛下對他多了幾分古怪的信任。

但是最近兩日的話題就變得有些神奇。

不是錯覺。

近日陛下的閑聊已經從各路宗室的閑談趣事,變成了鬼妖雜談。如果莫驚春沒有兔尾的話,他想必不會如現在這般坐立不安。

他語氣艱澀,“陛下,您這是在暗示著什麽?”

公冶啟眼眸微亮,像是惡虎撲中了獵物般緊迫盯人,卻偏要露出個溫和到讓人悚然的微笑,”夫子,你可聞過你自己的味道?“

莫驚春茫然,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