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入目都是漆黑的,耳朵裏灌進去冰涼的水。於是聽覺也被剝奪離開,但並不安靜,而是嘈雜的混亂,洶湧的浪潮像無數雙手推搡拉扯著,將他重重拍入海中,海水無孔不入細密將他包圍,很快浮力又將他推舉出海面。

空氣灌入口鼻,細胞爭分奪秒地攫取氧氣。但是最終等待它們結局依舊是死路一條。

A君很少有這種漫長細致的經歷,這一次的死亡不會再有回轉的可能,意識和寒冷一點一點遠去,無限拉長的時間裏他感覺到身體每個細胞不甘的呐喊。

但是死亡的陰影仍是逐漸凝實,數萬光年外的星光遙不可及,無力的絕望和難以言喻的孤獨糾纏著將他帶入更深處的黑暗。

在最後的時間,模糊的意識催他拼盡全力伸出一只手,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許是幻覺裏的陽光太過燦爛,令人感覺觸手可及。

他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頂燈明亮的光線,還有一張關切望向他的熟悉面容。

金發青年握著他擡起來的手,“做噩夢了嗎?”

A君反應了一會,先是搖搖頭:“不算是噩夢。”

接著他看了一眼時間,意識到自己竟然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用另一只手半撐起身體,輕輕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沉甸甸的,睜不開一樣:“你回來的好晚。”

都淩晨了,距離天亮也不剩下幾個小時,睡著也不能完全怪他。

安室透沒有說話,他一雙眼睛在那張偽裝過的臉上巡視片刻,說:“這個……有防水材質嗎?”

A君愣了一下,他從對方紫灰色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眼睛周圍已經皺了起來,上面的顏色暈開,麻麻賴賴的很像一種兩棲動物的皮。

!!

他倒抽一口冷氣,坐直身體想要把偽裝去掉,安室透攔了一下:“我幫你吧。”

金發青年半跪在沙發前,輕輕揭開那張沒有任何特點的假面,下面是五年如一日沒有絲毫變化的臉,時間改變的只有那雙眼睛,他的手指落到脆弱的脖頸上,對方也只是輕輕滾動了下喉結,乖順地將要害交托到他的手中。

“明晚有泳池派對,下船之後也還會在島上停留一天半,不能下水的話你就只能留在沙灘上堆沙堡了。”

A君想起剛才夢到的經歷:“其實也還不錯,我不怎麽喜歡水的。”

堆沙堡聽起來也很有意思。

安室透問:“你在沖繩的時候跟松田他們學了遊泳吧?”

A君慚愧道:“是哦,但是直到最後我也還停留在狗刨的階段,連伊達先生都放棄教我了。”

松田陣平被他滑稽的姿勢笑得不行。

他從完全不會到可以掌握方向遊泳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但是只要換個別的姿勢就會像失去控制的木偶一樣,四肢都不知道往哪裏擺,然後猛嗆一口水,被笑到肚子疼的松田陣平撈上來。

像是睡了十幾年突然醒來的植物人在復健,得到了這樣的評價。

“是他們不會教的緣故,松田那家夥跟你說的不會是跟著本能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吧?果然是嗎,我一點也不意外就是了。”安室透如此論斷,“我那時還以為是你特意那麽做的。”

A君和松田陣平兩人進行過一場速度戰,最終前者以熟練的狗刨獲得勝利。雖然不排除有松田陣平因為憋笑失去力氣的可能性。

“怎麽可能是故意的!”A君睜大眼睛,身體不自覺往前傾,他激動地為自己的形象辯解,“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過分,一直在笑我,就連我贏了之後也還在笑誒!”

明明是為了一雪前恥才會跟對方競速,結果雖然獲勝了,但是絲毫沒有成就感啊豈可修!

還因此在眾多人面前丟了臉,A君大受打擊,此後一直縮在陸地上釣魚。

安室透失笑:“我知道了,確實很過分,下次一定要教訓他。”

A君有種被當成小孩的感覺,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幼稚,老臉一紅,“算了,這麽久之前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松田他們已經回去了嗎?”

“嗯,畢竟明天還要上班。”

嘶,好辛苦。還好他現在已經不幹了。

A君不想回憶自己之前有多少次夢中被叫醒匆匆趕去案發現場,這種還算是小case,最絕的是一旦有連環殺人這種大案,他們幾乎吃住都要在警視廳,連熬幾個大夜整理資料、盯梢,而且如果說普通案件是日常,那這種大案就是月常,東京的一線刑警絕非常人能做。

安室透又說:“既然不喜歡的話就算了,你的手臂上還有傷,也不適合碰水。”

他將最後一點偽裝撕完,用指腹拭去對方眼尾的濕潤,A君因為他的舉動閉起那邊眼睛,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想要揉眼睛的手擡起來就被捉住,接著對方不贊同的聲音:“不要用臟手揉眼睛,小心會得角膜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