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鐘萃還記得,上輩子這時候她早前居住的院子挨了雷劈坍塌了,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個月才能下地。

大夫人穆氏為了彰顯她的慈悲,隔三岔五的賞幾回東西下來,偏她那時看不透,一心想求這些親人的疼愛,些微的恩賜就叫她生生記在心上。

嫡庶有別,鐘萃不敢奢求能得到嫡女的待遇,只求能與府上的其她庶女們那般,比如她的親妹妹鐘雪。

王嬤嬤喂她喝下燉得糯糯的湯米,替她捏了捏被角:“姑娘再睡睡養養精氣兒,大夫人說了,叫姑娘好生修養,不必急著去請安,大夫人還賞下了些藥材和布匹,廚房那邊也不敢再克扣了,姑娘喝兩日粥將養些,過幾日我叫廚房燉些補品來。”

鐘萃生得嬌小怯懦,但一張臉是極為楚楚動人的,她輕輕頷首:“替我謝謝母親。”

鐘萃在床上將養了幾日,手肘上的傷開始結痂,蕓香也不制止她下地了,每當她靠在窗前都會過來給她披衣。

這座院子不若之前的偏僻,門口還有一塊小匾,潦草的寫著秋水院三個大字,往前是給江陵侯府上門的窮親戚準備的,現在江陵侯府族人都居住在江陵一帶,江陵侯府往來的都是京城的富貴人家,這處院子就空了下來,正好撥給了鐘萃住。

侯府主子多,下人也多,不時便有伺候的丫頭們從秋水院外經過,小聲的說著話,瞥見駐足在窗前的鐘萃,扭著腰就走了。

她們走遠了,鐘萃還聽到她們在小聲的議論。

“五姑娘就這樣站著還挺嚇人的。”

“噓,大家都說是五姑娘沖撞了老天爺呢,不然那雷別處不劈,為何劈她的居所?”

“而且連秦姨娘都沒去探望過一回呢。”

鐘萃的生母秦姨娘,別說親自探望尚在病中的女兒,甚至連派個人來說場面話都沒有。

蕓香背著她跟王嬤嬤報不平:“姨娘好歹是生母,連大夫人都送了禮,請了醫者來,她身為生母,連門都沒登一回,聽說昨日還親自給七小姐挑選首飾呢。”

王嬤嬤擡眼,就看見身後的鐘萃,呵斥起蕓香:“住嘴,主子的事豈有叫你胡亂猜測的。”

她上前幾步,如同從前一般安慰鐘萃:“姑娘別聽蕓香的話,姨娘又豈會不惦記你呢,只是事多繁忙,難免就給耽擱了時間,定會親自來探望姑娘的。”

王嬤嬤的話只是個安慰,多年來她都是這樣的說辭,鐘萃也一直深信不疑。

她目光虛虛的看著侯府不遠的高樓屋檐,琉璃瓦碎,這是江陵侯府的煊赫燦爛,花團錦簇。良久,她收回目光,帶著些意味深長:“她會來的。”

王嬤嬤以為她聽進去了,滿意的點點頭,朝蕓香瞪了眼。

蕓香縮了縮脖子。

鐘萃邁過門欄進屋,用過了王嬤嬤端來的湯藥,待蕓香給她擦了藥便沉沉睡去。

今日難得放晴,落日西斜,嬌媚明艷的秦姨娘終於踏進了秋水院。

秦姨娘是一位難得的美人,保養得宜,瞧著風韻猶存,艷光四射,穿著一身綾羅綢緞,頭上簪著金釵,幾支牡丹絨花,更添得她風情萬種,在江陵侯心裏,秦姨娘也是有幾分地位的。

秦姨娘帶著丫頭奴仆進門,一進門就掩了嘴,眼眸四處打量一番,十分嫌棄,招了在晾曬的蕓香來:“你家姑娘呢?”

蕓香回:“回姨娘,姑娘正睡著。”

“我去瞧瞧。”秦姨娘說了句,提著裙擺往房裏走,步伐絲毫沒有減輕。

蕓香咬著嘴,到底跟了上去,小聲勸:“姨娘,姑娘最近夜裏睡得不安穩,白日裏難得能安眠幾分,不若姨娘稍等一等罷。”

秦姨娘柳眉一挑,把攔著的蕓香往邊上一推:“讓開,你這丫頭不知規矩,小心我發賣了你。”

秦姨娘提裙進門,鐘萃半睡半醒間聽見吵鬧聲,下意識蹙起了眉心,慢慢睜開眼。

秦姨娘到床前的時候,正好跟鐘萃對視上。

她有些心虛,搶先急斥道:“這不是醒了嗎,你教的好丫頭,連主子都敢攔了,實在沒有規矩。”

她坐在床沿,竟然沒有問過一句她疼不疼?傷好了沒?

鐘萃微微起身,蕓香忙把枕給她墊上,鐘萃往後靠了靠:“姨娘。”

秦姨娘上下打量起她,說了起來:“我瞧著你也沒甚大事了,再有幾日便能好了罷,別忘了去磕頭道謝。”

鐘萃輕輕點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最多今年便要定下人家了,只你妹妹還不到時候,還得費心替她周旋,你這個當姐姐的,也該替你妹妹想想辦法。”

鐘萃微微垂著眼眸。

她一向這樣怯懦,不善言辭,更不像其他庶女一般,滿肚子討巧的話,能讓上邊的長輩們惦念,秦姨娘看她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樣就煩,但她知道這個女兒性子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