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攝政王身份殊貴,加上官員隨行,南巡的儀仗和隨同護駕的士兵必然是有的,上下總和計千。不過此行,他不治車駕,不受路貢,如此,耗費自然也談不上奢靡。

次日上午,少帝率賢王之下的百官,為攝政王夫婦送行。他將人送出了皇城,還是依依不舍,眼中那種恨不能甩了衣冠跳上馬背也跟著走的目光,就連姜含元也看了出來。

束慎徽再三請止。最後一次,行到南城外的十裏亭畔,他下馬行禮,鄭重拜謝,少帝方止了步。忽然,仿佛又想到了什麽,不顧身後大臣的側目,竟快步奔到攝政王妃乘坐的車駕之前。姜含元急忙下來。

“三皇嬸,我有在習相搏之術,待你這趟南巡歸來,我再請你指點一二,如何?”

束戩壓低聲說道。雙目望著姜含元,目光炯炯。

顯然,他是對上次剛近身就被她扭脫胳膊的事還是耿耿於懷,大約想著如何再扳回點面子。

姜含元望了眼近旁的束慎徽。他的雙目望著前方,神色平淡,恍若未聞。

他還沒有將她即將北歸的消息告訴少帝。

爭強好勝,這才是少年人的氣質,至於軍人,更當如此。她很是欣賞,便微微一笑,帶了幾分含糊地應:“陛下若是方便,臣婦也在,自當從命。”

少帝眼睛一亮:“好,那便如此說定了!三皇嬸你也一路順風。”

姜含元向少帝行過拜謝之禮,回上馬車。

這一行人是在天和二年的四月中旬離的長安,出京兆後,收了儀仗,沿著官道往東南方向而去,以行軍的速度,依次路過了上洛、南陽、汝南、汝陰各郡。

這些地方並非此次南巡的目的所在,逢城不入,曉行夜宿。如無特殊情況,入夜也往往只在官道附近擇地紮營,攝政王則直接在宿營之所夜見從城中趕來拜見的當地官員,對百姓分毫未擾。到了四月底,一行人便入了廬江郡。

蘇湖熟,天下足。這趟南巡的主要巡視地是蘇湖揚一帶。為不耽誤行程,從這裏開始,攝政王和隨行的大隊分開,命官員照既定路線繼續去往揚州,他則攜王妃輕裝簡行,先到錢塘拜望莊太妃,過後,他再去往揚州匯合。

他只帶著劉向,領一支幾十人的隨衛,另外張寶同行。姜含元也終於擺脫掉車駕累贅,一身便裝,一頂帽笠,和他一道騎馬行路。速度比拖著官員同行,不知要快出多少。

他們原本每天最快只能走五十裏,改成簡騎之後,中途若是無事,疾馳一日,在沿途的驛站更換馬匹,一日至少能走三百裏。沿途每每經過桑田大縣,束慎徽還會停下,微服親下田壟,察看農桑水利,遇到勞作間隙在樹下休息的農人,他會上去,遞些吃食,同坐閑談,詢問當地的民情和農桑賦稅之事。

但即便這樣,路上有所耽擱了,從廬江到錢塘,也不過只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這一日,五月二十日,他們抵達錢塘。而那一支去往揚州的大隊人馬,依然行在半路,按照計劃,六月初,才能走到揚州。

攝政王為北伐而南巡,並且,他將攜新娶的王妃來錢塘探望莊太妃,這個消息,在當地早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他的外祖是吳越王。早年亂世,當地百姓之所以能避開戰禍過安穩的日子,就是靠著吳越王的庇護。民眾對吳越王極是愛戴,人雖早已去了,如今當地依然到處都是紀念他的神祠,香火家家旺盛。現在攝政王要來,消息傳開之後,當地上上下下,為之狂熱。官員寫了表忠心的奏表。豪門巨賈相互攀比,暗地打聽,各自準備珍玩和字畫,就等到時進獻。因了當地富庶,寺院和道觀便也處處可見。那些出了家的和尚道士也不甘落後,木魚敲起來,鐃鈸打起來,紛紛要給攝政王夫婦做祈福消災的法事。至於街頭巷尾的百姓大眾,隨著日期臨近,如今更是天天都在議論,就翹首等著他夫婦五月間的到來。

幾十萬的錢塘人,誰也沒有想到,攝政王夫婦竟會提前到來。是夜戌時一刻,這一行幾十人,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然入了錢塘,也沒進鬧城,徑直去了位於城西湖畔鳳凰山上的一處吳越王的舊日行宮。

莊太妃提早得知消息,白天便從她平日長居的一處位於山中的隱廟裏過來,在行宮等著。

此間落腳之處,便是山溫水暖的江南之地。姜含元第一次到來,在湖邊的山麓下了馬,隨束慎徽沿著山階往行宮去時,回頭,眺望了一眼周圍。

天已黑了下去,為趕在閉城前回去,近旁湖邊白日裏那些遊湖踏春的人早已散盡。此刻舉目,只見一輪淡黃的凸月,靜靜地掛在遠處那一望無際的平湖和遠山的淡影之上,山中別處皆黑,唯半山的行宮和近旁的一座寶塔,充盈了明亮而昏黃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