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張寶只得出宮,回王府偷偷尋到正在等著的莊氏,將方才的經過講了一遍。

莊氏眉頭微蹙,沉吟了片刻,望一眼天色,道:“殿下既忙,那便罷了,去請王妃用飯吧。”

這頓飯是莊氏親自下的廚,菜色只幾樣,但做得極是精致。姜含元白天在小校場裏泡了一天,折了幾根棍,不但郁氣大減,確實也是餓了,一個人悶頭,吃了不少。

莊氏在旁陪侍,看得眉開眼笑,“莊太妃一直盼著和王妃見面。這就要去了,等她見著王妃,怕是不知道如何喜歡才好!”

姜含元對即將去見束慎徽母妃一事,說實話,略覺發憷,苦於躲不開罷了。她不知見了面,該如何和對方相處。

她朝莊氏笑了一笑,放下碗筷起身,“我吃飽了,有勞嬤嬤費心。很好吃。”

莊氏跟出來送她回房,到了,也不像往日那樣止步在外,而是跟了進來,親手為她奉茶。

姜含元再呆,也看出來了,她應當有事。

“嬤嬤可是有事要說?”

莊氏命侍女都出去,走到她近前,微笑道:“請王妃莫怪我多事。殿下這幾日總說事忙不歸,今晚我便自作主張,叫張寶去請他回來用飯,他也沒回。我尋思著再忙,也不至於如此——”她望著姜含元,“春賽那夜王妃去公主府赴宴,殿下還曾親自去接王妃。王妃可否知道,殿下怎的突然連著數日不歸?”

姜含元搖頭:“我不知。”

莊氏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春賽那夜王妃回來,醉睡過去,我也去睡下了。殿下卻忽然喚我起來,問前幾日王妃送進庫房的那些物什,還去看了。當時我等在外。殿下一個人在裏頭停了些時候,等他出來,便說有事,徑直走了……”

她凝望著姜含元:“殿下從小到大,性情一向平和,我也是頭回見他如此反復無常。若他哪裏惹得王妃不快,還請王妃看在莊太妃的面上,暫且多多擔待。王妃受的委屈,一一記下,等見到太妃,只管告訴太妃,太妃定會好生管教殿下,替王妃出氣。”

莊氏這一番話,倒叫姜含元略略窘迫了起來,忙道:“莊嬤嬤你誤會了。真的沒有委屈——”

莊氏笑道:“王妃這麽說,我就放心了。王妃今日在校場一日,應也累了,我不打擾,王妃好生休息。”

莊氏欠身告退。

白天耗的精力確實令姜含元感到有些疲乏了,本想早些睡下去的。

她看著莊氏離去的身影,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時候,道:“莊嬤嬤,開下庫房門。”

她秉燭獨自進去,走到放置箱籠的所在,略過前面的,直接打開最後一口的箱蓋。

箱中物件如舊,但她一眼便瞧了出來,那口刀匣被動過了。

她看著刀匣,漸漸地,若有所悟。

原來竟是如此。前幾日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突然態度大變,接連幾日不歸,只是因為,他發現她留下了這一把刀?

姜含元凝神思索了片刻,心胸裏緩緩地溢出了一種經過熨帖般的淡淡的酸熱之感。

她合上箱蓋,轉身走了出去。

莊氏還等在外,見她現身,走來相迎。

“嬤嬤,你叫人再入宮一趟,請殿下何時方便,回來一趟。說我尋他。”她吩咐道。

莊氏面露欣喜之色,立刻點頭:“我這就叫張寶再走一趟。”

她的話迅速地再次被遞送到了皇宮中的那處閣室。這時的束慎徽,依然還是沒能從起初他那被勾出的怒氣裏完全地擺脫出來。他唯一的能用來壓制心緒的手段便是繼續翻閱著案頭的文牘。當聽到他的那個小侍用強調的語氣說,這回是王妃請他回去,他那原本脹至無法排解的一腔郁懣之氣,終於仿佛獲得了一個口子,慢慢地舒了出去。

他想尋她當面質問。在那一夜剛從庫房裏出來之時,他便就如此想了。他可以容忍她心有別屬夢見他人,但他無法容忍她如此對待這把聘刀。

但他還是沒有立刻回去。這來自於她的邀約太過突然。只顧悶氣了幾天,他還沒想好他該當以何種面目回去和她面見。他打發走了張寶,待到他終於想好回來,這個夜晚也過去了一半,又是深夜。

她還沒睡,竟是獨自坐在書房裏,手中執筆,臨著他的那冊碑帖,專心寫字。他在門口默默站了片刻,緩緩入內,看見案頭攤著一張張的習字,足有一二十張,上面全是她的字。

她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輕輕擱了筆,等著紙上墨跡幹的功夫,擡頭望向他,微微笑道:“晚上趁著等殿下的功夫,來這裏寫字,一氣竟寫這麽多,晾滿了案,也算是頭回。殿下你來瞧瞧,我的字,可有幾分上進?”

她的頭發隨意綰了一髻,穿件藕褐青的家常夾衫,因是夜間在家,腰帶便也未束,袂袖飄飄展展。明燭映照,她的面容明快而利落。